陈峰:在底线上下的宋真宗(4)

2023-04-20 12:19     360kuai

宋真宗到底是受过严格的传统教育,熟读经史,并非不知道以往帝王荒诞行为的危害,特别是劳民伤财造成的后果。在位初期,他也一直努力遵循为君之道,避免非分之想。然而,随着他的转型,欲望终究难以遏制,并战胜了理性,为此甚至不惜让社稷、百姓付出代价。

(宋)《景德四图(太清观书)》局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值得关注的是,在最初接受"天书"策划时,真宗没有像前朝暴君那样专断推行,他还是有些犹豫,需要找理由和支持。他先寻求宰臣王旦的理解,并以重金封口,然后再向儒臣咨询理论依据。据《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某日晚间,真宗在秘阁碰到一位老儒,便问"河出图,洛出书"是否属实。老儒不明其意,便随口答道:此为先圣所造教化百姓的神道之法。这就解决了理论依据。真宗也考虑过财力负担的问题,曾就此询问掌管财政的三司使丁谓。丁谓早已参与了这场预谋,自然肯定地回答称:朝廷财计充裕有余。真宗这才心安理得,打消了顾虑,启动了"天书"降临的活动。随后,他亲自大举东封西祀,各地官员则不断上奏祥瑞呈现,于是乎举国欢庆,喜迎"祥和盛世"到来。如果说到此为止,多少还能理解其用意--转移国人对"澶渊之盟"屈辱的注意力,但接下来的一切就纯属为一己之私考虑。在京城兴修玉清昭应宫,以便他就近感应上天;在各地大兴土木建造宫观,以祈求上苍福佑自己。犯规多了,真宗有时不免感到心虚,如筹建玉清昭应宫时,有官员劝谏,真宗担心留下骂名,就思忖找个正当理由。丁谓为他出谋划策:陛下拥天下之富,修一座供奉天帝的宫观又有何妨?况且也可借此祈祷早生皇子。当时真宗一直未得子嗣,正是一大心病,丁谓的说辞正中下怀。果然,当王旦密奏规劝时,真宗便以此相告,王旦竟哑口无言,其他朝臣也不再敢提出异议。于是,耗费资财就情有可原,算不得无道,真宗用自欺欺人的方式平复了内心深处的不安。

发生在十一世纪上半叶的这场造神运动,前后持续了十五年之久,演绎了中国历史上的一段荒诞闹剧。对此虚妄性,当年不仅局内人大都心知肚明,有时连真宗自己也觉得过分。如大中祥符年间的一天,某宠臣入宫晋献新造的天书法物,一时飞过十余只预先准备好的仙鹤。天书扶侍使丁谓立即上奏称仙鹤降临,"飞舞良久"。这种当面的阿谀奉承,意在表示天帝感应,不承想却露出明显破绽。次日,真宗对丁谓说:虽然亲眼看到仙鹤,但若说仙鹤在天书上飞舞很久,妙则虽妙,只是恐怕不实,还是重新修改一下奏文为好。即使如此,真宗仍旧痴迷至深,直到最终死去。这就值得深究,真宗既然明了众人帮着造假,却执迷不悟,自然有其道理。缘由大概主要在于,不仅通过神道享受顶礼膜拜的满足,冥冥之间似乎还领受到天人相通的感觉,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幻象的不断重复常能使人陶醉。特别是到了晚年,长期纵欲的真宗已深受病痛的折磨,甚至时常神志不清,祈福的意愿就更为强烈。明知生命难以超越凡间界域,却总期待奇迹发生,这应该是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根源所在,是否劳民伤财,又是否违规,对他而言已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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