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于《斩貂》这出戏,后人的评价不高,虽然它也有一定的历史背景,但在思想上自相矛盾,具有一定的狭隘性、荒唐性。毛宗刚说它是"可恨传讹",翟灏说它"尤悠谬"。这也看出后人对这出戏里貂蝉形象的不认可,认为这是对貂蝉的一种污蔑。但这个梆子戏在时间的长河里并没有消失,而是慢慢流传近代的京剧艺术之中,变成京剧《月下斩貂蝉》这么一出戏。但该剧对原来的剧情进行了修改,尤其对貂蝉的角色定位进行了新的思考,认为貂蝉"牺牲一身,匡扶社稷,使董卓父子自相残害,有功于汉朝。"所以这部剧修改以后,成为曹操以貂蝉迷惑关羽,关羽为了保全貂蝉名节而在月光下狠心刀斩貂蝉。
这两部一前一后的《斩貂蝉》戏曲,对于貂蝉的死,所扣的帽子是一模一样的,就是貂蝉无论如何都得死,而且是为名节而死,"当此离乱之际,只有一方死方能保全其名"。在《斩貂》中,貂蝉是有罪的,他面对的是"关公"的锋利大刀,在《月下斩貂蝉》里,貂蝉吃下去的却是裹着糖衣的砒霜。旧剧中"有罪"的貂蝉必须面对关羽举起的"春秋大义"之刀,新剧中,"有功"的貂蝉却要为所谓"名节"付出生命代价,而且表现出"死得其所,我心亦甘"。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作为弱女子的貂蝉,无论自己怎么做,结局都是一个"死",无论是她有功,还是有罪,她的生命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且掌握在青面獠牙的封建道德体系里。
到底如何在艺术上确定貂蝉的形象,让她身上自相矛盾的艺术形象得到全新的统一,并能创造性的脱离狭隘的道德篱笆,塑造一个有血有肉,有独立思想的貂蝉形象出来,这应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罗贯中在创作《三国演义》时,他曾与毛宗刚讨论要"不以齐东所误",为此在书写和修订《三国演义》时,有意拔高和净化了貂蝉形象,他淡化甚至忽略了吕布兵败后,貂蝉在整个三国故事里的命运结局。而是依据自己的独有的历史观念和政治理想,给貂蝉量身定做了一个连环计的故事情节,明确指出"夫貂蝉无可斩之罪,而有可嘉之绩"。在《三国演义》这部长篇小说里,把貂蝉的忠君思想与"重扶社稷"、"再立江山"、"安天下生灵"结合起来,貂蝉心怀天下苍生,心中只有"百姓倒悬之危,君臣累卵之急",她心里不再有儿女私情。接受王允的连环计后,貂蝉表现得极为勇敢,她胸有信念,尤其是"妾自有道理"的表态,突显出貂蝉已经做好主动献身的精神准备,她表现得更积极,更迫切。不但自愿以美人计蛊惑董卓,而且继续蛊惑吕布,使他们父子二人争风吃醋反目成仇。
在《三国演义里》长篇小说里,貂蝉虽然所占的篇幅不多,但作者在她的形象塑造上倾注了更多心血,让她更加完美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当李儒劝说董卓把貂蝉赐予吕布时,貂蝉"大惊,哭曰:'妾身已事贵人,今忽欲下赐家奴,妾宁死不辱',遂掣壁间宝剑欲自刎。"这段精彩的表演,让人击掌叫绝。如果貂蝉的反应迟钝,或者她的心里没有做好无私无畏的准备,这种机智的应对和完美的表演就根本无法呈现出来,一定会在老奸巨猾的董卓面前露出破绽。正是因为有了大无畏精神的支撑,貂蝉在连环计里的表现镇定自如,方寸拿捏得十分到位,最终是王允设计的这出连环计获得巨大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