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普会:在阿拉斯加掰手腕,俄罗斯人不陌生

2025-08-15 18:00  观察者网

8月15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在俄罗斯最东边的楚科奇自治区视察,随后前往美国阿拉斯加州安克雷奇,将在埃尔门多夫-理查森联合基地(Joint Base Elmendorf-Richardson)与美国总统特朗普会晤。

虽然美方多次降低预期,但作为俄乌冲突以来美俄领导人的首次会面,普京此行依然全球瞩目。

正在西部边境鏖战的俄罗斯人,其实对远东的阿拉斯加并不陌生。

这片土地曾被俄罗斯帝国"夺取",其独特的历史、文化和军事背景,成为此次会晤意味深长的舞台。

俄罗斯的阿拉斯加记忆:帝国遗迹

阿拉斯加与俄罗斯的渊源可追溯至18世纪。1741年,为俄罗斯效力的丹麦探险家维图斯·白令(Vitus Bering)首次踏足这片土地,揭开了俄罗斯帝国对此地长达一个多世纪殖民的序幕。

在俄罗斯"统治"下,阿拉斯加被称为"俄罗斯美洲",以毛皮贸易和资源开发为主。西伯利亚的猎人与商人乘着木船,穿越白令海峡,在这片荒凉而富饶的土地上建立了贸易站和定居点。

但对阿拉斯加南部安克雷奇一带的殖民,要等到1778年英国人库克船长探索之后。

1787年到1791间,俄罗斯的殖民贸易公司,在库克湾两岸建立了两座堡垒和两个据点。

在暴力威胁下,当地的德纳伊纳人(Dena'ina)直接卷入了皮毛贸易。

他们是阿萨巴斯卡人的分支,在当地至少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阿萨巴斯卡人属于一个庞大的美洲原住民语言群体,该群体一直延伸至加拿大和墨西哥,在语言上与更著名的阿帕奇人和纳瓦霍人有关。

重要的是,德纳伊纳人也挺能打。

1797年夏秋,当俄罗斯人的暴力和侮辱升级后,德纳伊纳人终于反击。两个俄罗斯据点被摧毁,位于基奈(Kenai)的圣尼古拉斯堡垒被严重损坏。

许多幸存的俄雇员逃回了母国,只有少数人员和传教士留着,殖民公司对当地仅有名义上的控制权。在阿拉斯加于1867年被"转给"美国前,大部分德纳伊纳人的领地是独立的。

德纳伊纳人之后就在皮毛贸易中,掌握了更多的主动权,并向内陆输送更多欧洲商品,酋长们也从中致富。

但在另一条"战线"上,德纳伊纳人最终还是被"攻破"了。

1838年,天花首次在当地出现,据俄方估计,到1845年可能夺走了一半德纳伊纳人的生命。

当地人口被天花重创 安克雷奇博物馆

当地巫医对此束手无策,人们开始皈依俄罗斯东正教。

至今,那里仍有不少俄罗斯的物质和文化遗存,东正教十字架和教堂就是最明显的标志。

循着库克湾上溯,靠近海湾口的尼尼尔奇克村(Ninilchik),就有一座白色木结构教堂,配着绿色金属屋顶和五个金色的洋葱形穹顶。

尼尼尔奇克村的东正教堂,前景也可见许多东正教十字架 社交媒体

现在仍有不少游客会特地从公路拐进来,拍摄教堂,并从那里眺望海湾对岸的两座雪顶火山。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里的居民有一门独特的俄语。

史密森尼学会杂志介绍说:"尼尼尔奇克俄语就像一门凝固在琥珀中的语言……这种沙皇时代的俄语--以及其他俄罗斯的风俗习惯--至今仍在使用。"

"因为在1950年斯特林公路将尼尼尔奇克与外界连接起来之前,这里的俄罗斯后裔基本上与其他社区隔绝。他们过着勉强维持生计的生活,去最近的贸易站需要乘坐狗拉雪橇行驶40英里。"

"'驼鹿'在俄语中是los,但当地人称这种动物为sahat,这是西伯利亚语中驼鹿一词的变体,几乎可以肯定与在俄美公司中扮演关键角色的西伯利亚人有关。"

"尼尼尔奇克俄语使用者偶尔也会使用一些自契诃夫时代以来在俄罗斯已不再使用的词汇,比如用chihotka来表示肺结核。他们把厕所称为nuzhnik,字面意思是'必需的地方'。20世纪90年代,当地居民前往俄罗斯并使用了这个表达,俄罗斯人大吃一惊,但他们还是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当地老人回忆:"我在村里长大的时候,很多人还能流利地说俄语,那时候人们会说,'我们是俄罗斯人'。俄罗斯东正教的成员仍然保留着宗教节日。我们吃复活节面包。人们用古教会斯拉夫语唱歌。"

但公路通车后,同化不可避免,俄语使用者渐渐消散,最终,这一切也许只会留存在语言学家的论文里。

再穿过1915年才由美国人兴建的安克雷奇,来到离埃尔门多夫-理查森联合基地只有30多公里的原住民村庄埃克鲁特纳(Eklutna)。1840年代起,俄罗斯传教士开始在那里活动,殖民公司的一小批前雇员,大约在1850年到那里从事农耕,开始与当地人有了更日常的接触。

在埃克鲁特纳公墓,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整洁的白色教堂,教堂有着铜色的洋葱形圆顶,顶部是三道杠的俄罗斯东正教十字架。

据安克雷奇博物馆馆长、人类学家莱格特介绍,皈依俄罗斯东正教,改变了丧葬习俗。

在此之前,德纳伊纳人会火化死者,再把装骨灰的桦树皮篮子,放置在树上或河岸边,相信可以让灵魂自由地踏上最后的旅程,前往"上国"(the High Country)。

但教会禁止火化。问题在于,这简单粗暴的做法,有点不符合实际条件。冰川地形下的岩石,太难对付。

莱格特吐槽说:"你找不到比这更不适合埋葬人的地方了,挖大概3英寸,就会碰到巨大的岩石。所以这活儿真是累死人了,你得找个团队才能挖到足够深的地方埋葬一个人。"

当人类工具与岩石碰撞时,"文化碰撞"也在发生。最终的产物是"灵屋"(spirit house),

这些色彩靓丽的长条形建造物,安放在坟墓上,一般有尖尖的屋顶,以及东正教十字架。有些还有窗户、门廊,甚至穹顶。

尼尼奇克的"灵屋" 美国建筑历史学会

莱格特介绍说,灵屋可以"让亡灵有地方安息--在他们踏上最后的旅程之前,不会打扰生者。"

这种习俗确实不属于任何原住民或东正教的传统,如今成了"文化碰撞"的景点,只是游客们很少关注背后的战争与天花。

阿拉斯加与苏、俄军队:从通道到对手

苏联与俄罗斯的军队,也与阿拉斯加有很深的关联。

就在今年7月,俄罗斯Tu-95战略轰炸机和Su-35战斗机接近阿拉斯加所谓的"防空识别区"。俄机一直在国际空域飞行,并没有进入美国或者加拿大的领空。美国空军则派出F-35和F-16应对。

这种较量在冷战期间是司空见惯,搁现在,一般也用不上埃尔门多夫-理查森联合基地的F-22。

值得一提的是,别看埃尔门多夫-理查森基地的座右铭是"北美的顶盖"(Top Cover for North America),似乎是对俄防御的,但F-22如要前出东亚,一般还是考虑从这里调拨,夏威夷其次。

回到冷战初期,苏联军人更熟悉的,也许是阿拉斯加中部费尔班克斯的拉德(Ladd)机场,以及西部的诺姆。

拉德机场最早建于1938年,比埃尔门多夫机场还早两年。二战期间,它成为美国向苏联运送援助物资的航空枢纽。

飞机由美国民间飞行员驾驶,从蒙大拿的大瀑布机场起飞,一路沿着小机场组成的"西北阶梯路线"(Northwest Staging Route)来到拉德机场。

苏联飞行员在那里接手,再向西经过诺姆的马克斯(Marks)机场飞往西伯利亚。

1942年8月26日,苏联采购委员会成员皮斯库诺夫上校和阿列克谢·阿尼西莫夫上校抵达诺姆。

1942年9月3日,首批苏联飞机抵达阿拉斯加,并带来了更多任务成员,在拉德机场、费尔班克斯和诺姆设立了永久指挥站。

1943年,美国与苏联飞行员在诺姆

最终,有数百名苏联飞行员和其他人员驻扎在阿拉斯加。

比尔·肖佩(Bill Schoeppe)是一名飞机机械师,也是北美航空公司的技术代表,1942年至1945年间,先后驻扎拉德机场和诺姆。

他回忆说:"每当城里有一群飞行员在等飞机时,他们就会在费尔班克斯的街道上游荡,有些人会购买女士丝袜和内衣。"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那惊人的酒量。所有阿拉斯加人和美军都喜欢喝酒,但红军士兵的酒量远远超过我们。毫无例外,俄国人总能摆出种类繁多、数量惊人的酒水。食堂里的餐桌,每桌四到六人,总会放着大量调味食品和至少五到六夸脱的烈酒。"

"俄国人总是不断地斟酒,所以那些大号餐馆玻璃杯几乎从不空着。'干了!'是不断传来的命令,敬斯大林,也敬罗斯福!这种宴会通常在两到三小时内结束。我们总是惊讶俄国人比美国人更能喝酒。"

"有时还会有精彩的男子舞蹈表演:狂野的旋转、跳跃,印象最深的是演奏者的速度--直到他们体力耗尽,不得不退出!"

1943年的拉德机场,美国和苏联飞行与掰手腕

他还注意到,当有苏联高层来访时,联邦调查局特工的数量会明显增多。

苏联外交高官与重要人士(如外长莫洛托夫、格罗米柯等)曾通过此线路往返华盛顿与莫斯科。

美方一度还考虑将费尔班克斯作为罗斯福与斯大林的会晤地点,但最终改选雅尔塔。

谁能想到,在80年后,拉德机场以南约400公里的埃尔门多夫-理查森联合基地,将见证美俄领导人会面的历史。

它如今是美国在亚太和北极地区的战略支点,占地约6.5万英亩,驻扎着超过3.2万名军民,约占安克雷奇人口的10%。

基地驻有美国空军第3联队(3rd Wing),配备F-22猛禽战斗机、E-3哨兵预警机和C-17全球霸王运输机,是美国空军在北美最前沿的作战力量。

此外,基地还是阿拉斯加司令部(ALCOM)、北美航空航天防御司令部阿拉斯加地区(ANR)以及第11航空军(11th Air Force)的总部,负责协调北极和太平洋地区的防务任务。

当年的租借物资运输,正是由第11航空军组织的。

不久后冷战开始,阿拉斯加的雷达站开始时刻监视苏联的军事活动。而今天,这些雷达将注视着普京专机的到来。

在对抗与缓和间,历史就是这样,像当年跳舞的苏军士兵那样转着圈。

阿拉斯加的回响

白宫已经下调了峰会的预期,发言人卡罗琳·莱维特(Karoline Leavitt)将此次会晤定位为"倾听练习",强调特朗普希望通过面对面交流了解普京的意图,以推动停火进程。

特朗普随后的预期表态,甚至是螺旋形下降,认为"有25%的概率会彻底失败","可能会突然结束","我会在会议开始后的两分钟、三分钟、四分钟或五分钟内就知道结果"。他又说,这次是为普京与泽连斯基间的"第二场会面铺路"。

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想起2017年的"特普会"。当时部分美西方舆论,还在鼓噪所谓的"联俄抗中",那年美国国会两党则在鼓捣制裁俄罗斯。沈逸教授在峰会后这样评论:"不客气地说,美俄领导人会个面就能对世界产生实质性影响的年代,已经决定性的过去了。"从世界大变局的角度来说,不大客气,但挺客观。

但如今,从小变局来看,乌克兰和欧洲则担忧,美俄领导人见面,会不会实质性影响它们的命运。英国《独立报》援引前英国驻白俄罗斯大使奈杰尔·古尔德-戴维斯(Nigel Gould-Davies)的话称,阿拉斯加被俄罗斯"卖给"美国的历史背景,符合"领土可以交换"的论调。

BBC则引述法国总统马克龙的评论,称特朗普明确表示希望通过此次会晤促成停火,但其具体方案可能引发争议。

值得注意的是,国内外都有人想到了2021年在安克雷奇发生的、一段关于"实力地位"的对话。

如今的安克雷奇,或者未来的"第二场会面",大概也不会脱离这个框架。战场上,乌克兰在美西方的全力帮助下,靠"实力地位"拿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也不会拿到。

即使在驻扎F-22的埃尔门多夫-理查森联合基地,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