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谣言选中的人:传上亿年薪的博士赴美,实际已失业一年,靠老父亲搬砖资助

2023-02-06 10:37     今日头条

港中文物理博士被传上亿年薪赴美 现实中失业一年 老父搬砖资助

39岁的刘本良极富野心,这位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的物理材料学博士,过去数十年都致力于研究大问题,希望像尼古拉·特斯拉一样做出跨时代的能源研究,聚集世界目光。漫长的自主研究历程里,他多年没有工作,一度跟"民科"打成一片,生活窘迫到没有一个像样的实验室,全靠妻子和年迈的父亲打工支撑。

命运的吊诡之处在于,研究远未成功,他却因为一则离谱的谣言,提前聚焦了众人的目光。

2018年,刘本良登上《非你莫属》求职。图源网络。

被谣言选中的人

故事迎来一个梦幻般的结局。看似不可能的研究获得突破性进展,无人赏识的研究者终于造出充一次电能用2.8万年的超级电池,被美国高薪挖走,入住私家庄园,年薪1.2亿美元。

2022年下半年的一天,故事的主人公--39岁的刘本良博士坐在半地下室的实验台前,发现自己的名字被嵌套进一个为他量身定制的故事,大脑一片空白。

和传言恰恰相反,现实生活中的刘本良没有高薪、没有庄园,没有工作,甚至落魄到没有一个像样的实验室。

北京海淀区一公租房小区的半地下室,他和父母、妻子以及两个孩子--一家六口住在80多平米的两居室,月租2900元。光线灰暗,生活杂物沿着墙壁一直堆到视线尽头。实验台兼职书桌,支在客厅不起眼的角落。桌上最关键的仪器是一台"热点通量测试机",热点是冷核聚变发生的地方,市场上高精度的测量仪器能锁定毫米级的热点,但几十万一台,他不敢想象的价格。

穷有穷的办法。他把热点测量转化为更容易的电学测量,用盒子、线圈、继电器自制了这台机器,巴掌般大小,测试机一头连上万用表,另一头连上电脑,借助自写程序,在更粗糙的范围内去捕捉实验中的异常能量释放现象。

过去十多年,这位香港大学物理材料学博士视自己为被历史选中的人,一心只挑战大问题,用他的话说,一个"专门捕鲸鱼的人"。比如冷核聚变,诸多鲸鱼中的一条,要在常温常压下发生核聚变反应,小小一块能让钢铁侠飞天入地;又比如另一条鲸鱼,"量子运动驱动装置",类似永动机,依靠这个设想,"超级电池"充一次电能用2.8万年。

事实上,直到现在,世界上没有一种冷核聚变理论或现象被学界接受。一位中科大物理学博士、某高校教师形容这个命题的难度说,相当于人类一百米跑进了0.95秒--"我只能说这是在做梦。以目前的技术来看,声称能实现冷核聚变,和声称百米跑进0.95秒没啥区别。"

刘本良不在乎这些评价,每天依旧在家里鼓捣研究。生活里也再找不出其他爱好,他很少出远门,在北京生活超过十年,家附近的香山公园,去年才第一次去。

刘本良的实验台兼书桌。讲述者供图。

偶尔绕小区散步,他总顶着红肿的脑门回来,不是"磕广告牌上了"就是"撞树上了"。总之,沉浸在物理世界里,吃饭在想,走路在想,连做梦都是那些问题。家人拿他没辙,至今不敢让他学车,他们包揽了所有家务,只有取快递或搬运大件,才会不得不动用这个男性劳动力。

只有那些灵光乍现的瞬间,刘本良会突然找到妻子林晓,随便扯张纸就给对方"噼里啪啦"演算一通。林晓从事生物医学研究,目前在中科院做博士后,没有哪次不是听得一头雾水,通常默默听完,"就假装听懂了,不然他又要给你讲一遍。"但类似的情况多了,林晓也开始忍不住吐槽:"你做的那些都不是人做的研究。"

十几年埋头研究,就像在沙漠里找大海,连个影子都没看到。直到谣言传出那天,生活才掀起波澜,手机突突响个没停,亲戚朋友一个又一个的电话询问,他才知道自己"成功"了。

"没有去美国""一直在北京",刘本良挨个回复,还是赶不上谣言蔓延的速度。陌生网友抢着加他好友;有人放言要花千万聘他做研究顾问;几年前登上电视求职的片段重新被翻了出来,骑电动车接儿子放学,连路人都把他拦下:你是不是那个刘本良?

无奈之下,他登陆微博,郑重表示,自己从未赴美工作,未来也不会。

变异分子

刘本良一直是让人难以理解的那个人,无论他的选择,还是研究本身。

北京西北郊区的冷泉村,林区环抱,多年来以民工聚居而出名。搬进现在的公租房之前,刘本良在这里生活了七八年。砖砌的平房低矮破旧,石板铺就的小路也坑洼不平,胜在便宜宽敞,能专门辟一间房用作实验室。

他就是在这里开始了自己的"量子驱动装置"研究--如果能被证明,别说超级电池,电影《星际迷航》中能够制造万物的"复制机"也将成为现实。他相信这会像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质能方程一样伟大。

2013年,他博士毕业的第一年,这个伟大计划吸引了河北一位矿厂老板的投资,对方看中电池的潜力,希望能将它实用化并量产,慷慨赞助10万元。加上存款,刚好凑够20万元,刘本良觉得,差不多够了。

与最初的构想大不相同,他以为几个月就能做出实验,实际操作却不断失败。后来不用具体做实验,在头脑中想一想就能否定。刘本良用潜水来形容当时的状态,那片海域是神秘的、诱惑的,也是未知而残酷的:"我以为这就是个小沟,向下潜10米就是沙滩了,结果我潜了100米、1000米还不见底,敢情是马里亚纳大海沟,无限深,没有底。"

但刘本良的选择是,一路往下,不管不顾,直到今天。

专注、大胆,这是熟悉刘本良的人最常提到的词。本科同学马仁殿毕业后和刘本良多年没有联系,再次见到他就是在冷泉村。马仁殿有些惊讶,这个他曾经觉得最有希望当院士的同学,正埋头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实验器材里。

马仁殿这时已经在山东经营起一家铸造厂,刘本良母亲一边招呼他一边埋怨起自己的儿子,"本良,你看看你大学同学,人家现在都这样了,你还跟个无业游民一样,天天媳妇挣钱养家糊口。"马仁殿这才得知,刘本良成家已好几年,孩子也有了,但一家五口的生活开销都靠妻子的收入,靠他69岁的父亲去工地卖体力每天挣的两三百块钱。

刘本良热情介绍着他的研究,马仁殿忍不住多嘴:"你这样混着也不是个事儿,孩子等其他方面你也得考虑下"。刘本良则回答:"(其他地方)我找不着群体。"

刘本良介绍自己的研究计划。魏芙蓉摄。

关于刘本良的研究,那些"鲸鱼们",博士同门师弟张磊也不能理解。多年后,已经是西安交通大学应用物理系教授的他,听到刘本良嘴里的"冷核聚变"、"量子驱动装置",发现他的研究已经跨到了自己陌生的能源领域,觉得有些意外。"我们博士时都是研究光学材料,他从光学换到原子物理领域,跨度是非常大的,相当于重新开始。"张磊说。

"从我的知识储备上来说,我是非常难理解(他)的,你要怎么实现?现在有关量子的研究需要非常精密的实验条件,原理上听起来似乎可行,但运用到实际中,挑战是极其巨大的。"专业相关性弱,接不上话,后来刘本良再跟他提起,"也就只能听一听"。

刘本良那时已经完全脱离学术圈了。他恐惧发论文,博士毕业后再没有发表过,"写论文得追求形式,不然别人把你批得体无完肤""没形成体系前我不太愿意写论文。"

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但没关系,在科学研究的世界他不会觉得孤独,那里有爱因斯坦,有卡文迪许和麦克斯韦。

现实中仅有的同伴是一些"民间科学家们"。当研究陷入死胡同,迷茫到了极点,刘本良开始"上网瞎看",加入一些能源研究的QQ群寻找启发。在那里,他发现了很多"同道中人"--边修空调边研究电路的小伙子;沉迷电磁学研究的银行职员;在家里摆满机械车床的税务工作者……他们通常没怎么接受过正规的科学训练,但都试图一举做出重大的科学发现。刘本良在群里和他们聊得火热,一会琢磨怎么"把银子变金子",一会又讨论UFO,当他发现一本由网友自行搜集、并用谷歌翻译而成的"世界民间科学技术和发明"手册时,兴奋极了,厚厚一本特地打印出来,找到博士同学分享,没成想被泼了一盆冷水:"你现在怎么搞伪科学了?"对方拉黑了他。

说完这段"走火入魔"的经历,刘本良马上又补充说,自己很快回到了科学的轨道。触发点是他发现他人装置的破绽。几场拉锯战后,意识到自己和这些人的区别--群内大部分人都把爱因斯坦当敌人,多年的科学训练让他相信,爱因斯坦是朋友。

他的目标就是要站在伟大人物们的肩膀上,发现新的物理学定律。在他看来,伟大的科技都是预言家对社会影响的结果。100多年前,特斯拉发明交流电电动机,让经济高效地远距离传输电能成为可能。如今,他也想找到新出路,"量子运动可以持续对外输出能量"是他给出的预言,他相信这会颠覆世界。

"我不排斥别人说我是民科,我的确会用民科的方法去研究",刘本良如今说。相比"民科"的称呼,他更习惯称自己为"科学界的变异分子","我觉得社会应该允许异类的存在,可能会有失败的变异,但变异(次数)多了,其中就会有好的变异。"

和大科学家站在一起

这么多年,刘本良一直在渴望追寻伟大。但在故事的最初,他其实是极度自卑的一个人,尽管这一点被他深深隐藏,很少有人注意到。

马仁殿回忆,大学时代刘本良就喜欢聊"大问题","学科啊、热点新闻啊,他什么事都要见底儿,动不动就从历史的角度、哲学的角度分析合理性,上高度、上价值",马仁殿形容那时他给人的印象,"木悠悠的,大家都不愿意接他话茬儿。"

刘本良也知道自己的"格格不入"。那是20年前了,他刚从日照农村考上山东大学时就发现,自己一口方言,总跟同学"交流不到一块儿",没有朋友,经常自我怀疑,"感觉自己是不是哪错了,是不是精神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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