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与拐杖》中秋的午后，巷口的老槐树下总坐着两个人。65岁的王大爷佝偻着背，手里转着磨得发亮的核桃，目光落在轮椅上那个穿碎花裙的姑娘身上。
21岁的晓雨正仰头看飘落的叶子，阳光透过枝桠洒在她脸上，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
王大爷认识晓雨，是在老伴走后的第三个月。那天他去社区办手续，撞见工作人员正扶着一个轮椅姑娘往楼上挪。姑娘咬着唇，额角渗着汗，轮椅的轮子卡在台阶缝里，像只折了翅的蝶。
他没多想就上前搭了把手，掌心触到轮椅金属架的冰凉，也触到姑娘轻声的谢谢，细得像根羽毛。
后来就熟了。晓雨住的老楼没电梯，王大爷每天早晚都去帮她抬轮椅。他总说自己闲得慌，晓雨却在他喘着粗气擦汗时，默默递上一杯晾好的温水。
有时他会带些老伴生前种的青菜，晓雨就坐在轮椅上，在厨房门口指挥他怎么炒才好吃，大爷，少放点盐，您血压高。
王大爷的老伴走后，家里的钟表好像都慢了半拍。晓雨的出现像给这寂静添了点声响她会在他修拐杖时，叽叽喳喳讲手机里看到的新鲜事；会在他对着老照片发呆时，轻轻转着轮椅过来，哼一段不成调的歌。
有次他翻出老伴的毛线筐，晓雨突然说：大爷，教我织围巾吧。他愣了愣，看着她摊开的、因为常年握轮椅扶手而有些粗糙的手，喉结动了动，说好。
他们的靠近像温水煮茶，慢慢泛起滋味。晓雨下肢瘫痪的第三年，早已习惯了旁人或同情或回避的目光，却在王大爷帮她掖好被角、在她生理期默默煮好红糖姜茶时，尝到了久违的安稳。王大爷也在晓雨身上，重新找到了被需要的感觉，她会认真听他讲过去的事，会在他咳嗽时紧张地找药，会在他说人老了没用了时，用力摇头说：才不是。
那天雪下得很大，晓雨突然问：大爷，你怕不怕别人说闲话？王大爷正帮她擦轮椅上的雪，闻言直起身，拍了拍沾雪的手套：我这把年纪，怕啥？倒是你晓雨笑了，眼里亮闪闪的：我也不怕。你看，咱俩加起来，刚好有一双能走路的腿，一双手能织围巾，挺好。
开春的时候，他们领了证。没有大操大办，就请了社区里相熟的几个人。王大爷给晓雨买了支红玫瑰，别在她轮椅的扶手上。晓雨则把织了一个冬天的围巾围在他脖子上，藏青底色，上面歪歪扭扭织着两只交握的手。
傍晚散步，王大爷推着轮椅走在夕阳里。晓雨会数他头上的白发，数着数着就忘了数；王大爷会讲年轻时的趣事，讲到兴头处，轮椅上的姑娘就咯咯地笑，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有人背后议论，说这俩人不搭调，王大爷听见了也只是笑笑。他知道，晓雨的轮椅碾过他孤寂的岁月，而他的拐杖，撑起了姑娘往后的日子。
夜色渐浓，王大爷把晓雨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没有轰轰烈烈，却在一粥一饭、一扶一携里，酿出了最绵长的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