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飞行员马某某在巡航时写下："我在万米高空上给你写了这些……感谢你喜欢我很晚很晚等我，很早很早接我电话。"字里行间，满是穿越云层的浪漫。任谁也想不到，短短数年后，还是这个人，说的却是："我告诉你，截至现在700多万你欠我的钱都没有给我。你涉及到诈骗、转移财产。"
2024年6月18日，52岁的马某某走进上海市公安局长宁分局周家桥派出所，报案称被"朋友"李某某骗走771.3万元。这件案子，揭开了一段纠缠十余年的关系。两个月后，1994年出生的李某某因涉嫌诈骗罪被批捕。近日，该案经上海市长宁区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已于2025年12月25日结束庭审。
故事的开端，要拉回到十多年前的哈尔滨。
那时刚满40岁的马某某，是国内一家航空公司的飞行员。在一次偶然的机缘下，他结识了正在哈尔滨某高校攻读国际经贸专业的女大学生李某某。两人之间，有着二十多岁的年龄差。这段年龄相差巨大的关系，却一直延续了十多年，其中的纠葛与拉扯，远超普通人的想象。
"2012年前后，我在哈尔滨认识了马某某。我们对外称男女朋友，我在外一般称呼他马叔。"李某某说道。她的表妹张某某也证实，早在2012、2013年，她就知道表姐在和这位"老马"处对象。后来她到上海工作，还时常能见到这位"姐夫"。
然而，马某某在最初报案时，却将这段关系轻描淡写地定义为始于2013年的"朋友关系"。只是，那些未被删除的聊天记录，表明二人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2015年1月，马某某在航班上写下深情的文字："虽然我们有誓言，这些日子天天有挂念，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好……"同年，他亲切地唤她"宝贝"，为她送上生日祝福。这种密切的联系甚至持续到2020年，马某某还会将自己的护照签证页拍照发给李某某。
据李某某的辩护律师透露。2016年李某某毕业来到上海工作后，两人的交往变得多了起来。马某某会要求李某某在他于上海备勤时，必须前往航空公司合作的酒店陪伴过夜；有时，还需要她飞往自己执飞的城市同住。到了2019年，马某某索性在上海租下一套公寓，还购置了轿车，弄了一个属于二人的同居世界。即便李某某在2020年底经历了一段短暂的婚姻并迅速离婚，她与马某某之间的联系也从未真正切断。这一切，都有李某某表妹的旁证，她甚至曾陪同表姐去扬州探望过这位"老马"。
直到案件进入司法程序，马某某才终于承认，他与李某某是存在非正常男女关系的"亲密朋友"。他也提及，李某某曾给过他1万美元现金用于旅游，并送过他手机和苹果手表等礼物。辩护方则将这种早期马某某给予李某某几千至上万元零花钱的模式，定义为他们之间一种长期稳定的"包养式经济供给关系"。李某某的母亲则是在案发后才惊悉女儿这段持续多年的隐秘关系，在她看来，女儿更像是"受到了蒙骗"。
物质，无疑是维系这段非常规关系的重要纽带。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资金往来从最初的零星现金馈赠，变得愈发频繁，金额也越来越令人咋舌。
银行流水显示：从2018年11月到2023年3月，马某某累计向李某某的账户转账超过700万元。这些钱的去向名目繁多，有的说是投资女装店，有的用于购买轿车，还有采购茅台酒等等。而李某某的账户在此期间也向马某某转回超过120万元，两人的消费记录存在大量混同，比如马某某的ETC就长期绑定着李某某的银行卡。
这种关系，在2023年4月被彻底打破了。聊天记录显示，4月4日，马某某发出"讨债"微信。李某某则回复道："我骗你啥了转移你财产啊，真服了。" 裂痕，至此已无法弥合，关系急转直下。
紧接着，一系列旨在"固化债权"的行为接连上演。2023年4月19日，李某某向马某某出具了一张249万元的现金借款借条。同年5月11日，两人又手写了一份对账单，白纸黑字再次确认了那700余万元的转账流水。
手握这些书面凭证后，马某某在2023年8月率先出手，于上海市长宁区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要求李某某归还借款100.14万元，案由是"民间借贷纠纷"。他起诉称李某某多年来以各种理由借款并拖延不还。然而，仅仅四个月后，他又以"诉讼案由写错"为由，撤回了起诉。
事情在2024年2月有了新进展。马某某再次提起相同金额的民事诉讼，并增加了理由：指控李某某以帮忙购买茅台酒、兑换美元等事由收钱后却未履约。蹊跷的是，就在这起民事诉讼尚未审结（该案直至2024年7月4日才被撤诉）的当口，2024年6月18日，马某某径直走进了派出所。案件的性质，瞬间从民事经济纠纷转向了刑事犯罪。
究竟发生了什么？据辩护律师转述李某某的当庭陈述，直接的导火索或许是2024年6月，马某某执飞厦门时要求李某某前往陪宿被拒，两人关系至此彻底破裂。至于为何选择在民事程序尚未了结时就启动刑事报案，马某某本人并未对媒体的询问作出回应。
在派出所，马某某的报案的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他隐瞒了两人十余年的亲密关系，只称李某某是"2013年飞哈尔滨时认识的微信好友"，"一直维持朋友关系"。他将指控的重点，牢牢聚焦在"茅台酒诈骗"上，声称李某某谎称有内部渠道能以1499元的官方指导价大量拿货，骗其转账约500万元，最终却只收到21箱酒。再加上所谓换汇诈骗、叔叔治病借款等事由，总计损失高达771.3万元。
基于这份报案，2024年7月底，李某某因涉嫌诈骗罪被刑事拘留，随后被批准逮捕。但有趣的是，当案件移送到检察院审查起诉后，指控的事实和金额发生了变化。
公诉机关最终提起公诉的金额并非报案所称的771.3万，而是332.1万元。更关键的是，在报案时作为重头戏的"购买茅台酒"一事，并未被列入具体的诈骗指控事实中。起诉书将焦点集中在三点：虚构代为换汇骗取249万元；假借支付律师费及审计好处费骗取33.1万元；以叔叔治病为由借款诈骗50万元。
而这其中最核心的249万元"换汇诈骗"。公诉机关的主要依据，来自于聊天记录中李某某曾编造的"30万美金被冻结"的托词。起诉书称，2019年至2022年间，李某某得知马某某在泰国有购房需求需换汇后，虚构其可代办，骗得钱款共计人民币249万元。事后为掩盖真相，李某某甚至动用了微信小号，假扮一位名为"cici"的财务人员，继续与马某某周旋。
近日在长宁区人民法院的法庭上，控辩双方围绕案件性质展开了激烈的交锋。这场庭审，更像是一场关乎法律定性与人情复杂的深度辩论。
公诉机关坚持认为，李某某的行为已构成诈骗罪，且数额特别巨大，在第二次开庭时给出了有期徒刑十五年的量刑建议。他们指出，李某某不仅虚构换汇事实，还伪造律师身份组建微信群，以诉讼需要费用为由继续行骗，非法占有的目的非常明确。
李某某及其辩护律师则坚持作无罪辩护，直指这是一起典型的"以刑事手段解决经济纠纷"，其本质是"用刑事案件来清算情感旧债"。辩护方对核心指控逐一进行了拆解。
针对那249万元的换汇指控，辩护律师指出，这个数字是从李某某情急之下编造的"30万美金"托词倒推得出的。但马某某提供的泰国购房合同显示房款为泰铢，无论怎么计算，都很难恰好折合30万美元。李某某当庭供述，这个数字是在马某某不断辱骂催债的压力下，为了拖延时间而随口应付的。辩护人提出了一个尖锐的质疑：如果这30万美金真是委托换汇的款项，作为一个正常人，马某某为何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从未就这笔巨款的最终去向和购房是否成功进行过严肃追问？仅凭一个后期为拖延而编造的借口，来认定数年前的委托事实，这在逻辑上存在明显的断层。
对于"律师费诈骗"的指控，辩护方并不否认李某某曾自导自演过"假律师"的戏码。但他们强调，结合双方长期、频繁且互相交织的资金往来看，李某某此举的目的更偏向于"拖延还款"而非"非法占有"。事实上，相关款项后续已有部分归还给了马某某。
还有一个细节是，在2025年12月25日的第三次庭审中，公诉人口头撤销了对"假借叔叔治病借款诈骗50万元"的指控。但同时，法庭上指控的总金额又经历了微调，最终聚焦于换汇及律师费等相关事项，总额调整至约182万元，但量刑建议仍维持在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辩护律师还指出了本案的几个关键疑点。一是资金性质模糊。被指控为诈骗的13笔转账，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比如转账备注或当时的委托聊天记录）能够证明，马某某在付款时，明确指示该笔钱是用于"换汇"这一特定事项。二是资金流向复杂。相关款项的流水显示，大量资金被用于二人共同生活消费、为马某某买车、甚至为其支付儿子在美国的学费等。例如，2021年7月，李某某就曾通过其当时丈夫的账户，将5万美元汇至马某某儿子所在的学校缴纳学费。这些混杂的用途，与单纯的"委托换汇"显然难以吻合。
"这十几年，他所有给我的钱，现在全部变成诈骗他了？"李某某在法庭上的这句反问，夹杂着委屈与不甘。她承认后期为了拖延而"编过故事"，但也坚称自己"卡里只要有钱，就会给他转回去"，认为双方之间是一笔理不清的"情感的债"。
案件审理期间，辩护方曾申请补充侦查，要求调取双方的开房记录、出入境记录等，以全面查证情人关系的具体情况，但据悉该申请未获采纳。目前，经过三次庭审，法庭审理已全部结束，将择期宣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