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他们需要住院治疗,但要考虑去大医院还是在这个社区医院。「有些病人,病情会进展,万一我们这里治疗效果不好,你们打算怎么办?最好和孩子们商量一下。」
「不商量了,就住这里。他们都在上班,顾不上我,我的事情我做主。」朱英说。
我开了住院单,让他们先交 1000 元押金。魏安接过单子,得知要住 10 天左右,迟疑了。
「赶快去交钱呀。」朱英催魏安。
魏安涨红了脸说:「我不知道要住院,出门时没带那么多钱,现在我身上只剩 300 多块钱了。能不能先交 300,等她住下了,我再去银行取?」
「可以。」我把住院单上的押金数改成了 300。
朱英住院的第五天,上厕所时不小心跌了一跤。
朱英说屁股疼,我让她马上拍片子。她心疼钱,怪魏安:「都怪你,医生都说了左边没力气,就要在右边扶,你偏不听!」
魏安一声不吭,妻子的数落像微风吹过池塘,他波澜不惊,依旧体贴地照顾。
魏安从护士站借来轮椅,把朱英推到一楼放射科去做检查,朱英坐不稳,他就蹲下来,把她两只脚放到轮椅踏板上去,接着把妻子从轮椅上扶到床上。
片子出来了,朱英骨头没断,只是皮下软组织受了点伤,我给她开了盒气雾剂,让她在疼痛的地方喷喷。
魏安一边给朱英喷药,一边说「骨头没事,那就好……」
朱英怕死,在治疗上格外听医生的话。她输液治疗的效果出奇地好,一周后症状就改善很多。
在她住院的第八天,我告诉她,第二天输完液后就可以出院了。
那天,魏安和朱英都十分兴奋,朱英一天问了好几遍几点了。她不停地看窗外阳光,希望时间尽量走得快点。
晚上,灯熄了,魏安躺下很快打起呼噜来。
陪床的老头子悄悄去世
天刚亮,朱英就醒了。
她迫切想回家,想家里的鸡、鸭、猪还有门口的小菜园。
她想看看外面是晴还是阴,大声喊:「老头子,快起床,把窗帘拉开,我要看有没有太阳。」她喊了几声,没见老头子动,就自己拉开了窗帘。
魏安和她挤在一张病床上,头朝两个方向睡。她用脚蹬了几下魏安,说:「你不知道今天要出院吗,存心和我作对。我的鸡仔、鸭子你有没有给我喂好,菜园里的小青菜有没有被野猫踩倒,要是鸭子、鸡子瘦了,你就给我小心点。」
同一病房的另一个老太太被吵醒,说天还早呢,再睡会儿。朱英跟老太太聊了几句天,见魏安还是没动静,朱英掀开被子去揪魏安的头发,发现魏安鼻子没有热气,胸口冰凉。
「老头子死了!」朱英吓得瘫倒在床上,大哭起来。
同病房的另两个老太太连忙起床,慌慌张张穿了衣服,一个跑过去喊魏安,另一个跑出去喊医生。
护士正在治疗室配液体,突然听到有人喊救命,连忙冲进病房,「医生,赶快救救命,老头子死了!」朱英拍着膝盖哭喊。
护士发现魏安闭着眼睛,脸色灰暗,口唇乌青。轻拍他的肩部,大声呼喊但他没有回应。颈动脉没有搏动,心跳呼吸全都停止了。
急诊值班室的医生随即也赶到病房,看到护士正在给魏安做心肺复苏。医生让朱英赶快给子女打电话,让子女来医院。
朱英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酒红色老人机,对着上面乱按,但最后无奈交给了医生,说「我不识字,不会打电话。」她手抖个不停。
医生拨通了朱英儿子的电话,「请你马上到芦蒿岛医院来一下,我是值班医生,你家人出事了。」
接电话的人可能还在睡觉,突然被惊醒,声音里有点儿烦:「我今天还要上班呢,没时间去!」
朱英听到了儿子的话,一把抢过手机,对着电话喊道「你赶快来呀,你爸爸死了!」接着哭得喘不上气来。
医生接替了护士继续给魏安做心肺复苏,护士赶紧去推抢救车。住院的患者和家属都被惊醒,跑过来围观,被医生劝离。
过了一会儿,120 急救车把魏安拉走,儿女们也全都跟着走了。
「你们不要留下我不管呀,我今天要出院呀!」朱英连忙喊,她的大儿子返回来对她说:「你就先待着,等我中午再来接你。」
朱英一个人呆坐在床头,看着老头子留在床上的衣物,眼泪哗哗哗往下流。
她知道,老头子被抬到更高级别的医院抢救了,她也知道,老头子是活不过来了。
中午,儿女都没来,大孙子来了,说爷爷死了。他被 120 送到上级医院后,抢救了半小时,仍不见有自主呼吸和心跳,就停止了抢救。
住院对很多患慢性病的老人来说是常事
图源:图虫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