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一恶势力团伙的形成与覆灭:被控两年犯下45起强奸案(2)

2021-10-25 09:55  澎湃新闻

“立棍”何为?又何以为此大打出手?

案卷资料显示,陈秋缘,原林东三中学生,案发时系天津某大专院校在读学生,2017年曾因盗窃罪被巴林左旗法院判处罚金四千元。虽有案底,但在林东一些学生看来,陈秋缘是在王岭之前“统治”林东各学校的“老大”。

多位证人的证言显示,当时在学生中流传一种说法,谁在学校“立棍”,成了就能当“老大”,还能收一帮小弟,让小弟收保护费,“学校里‘立棍’的人,学生们都怕,不会被欺负,说话好使”。

据陈秋缘供述,他在林东三中和华夏职业技术学院(下称“华夏职高”)上学时曾帮助当时学校里的大哥打架,因此有了名气。2017年底,王岭曾找到他,表示想跟着陈混社会,两人一度以朋友相处。

赤峰市检察院2019年工作报告显示,从2017年9月份开始,王岭投靠巴林左旗林东镇各中学较有恶名的陈秋缘,并逐渐发展形成恶势力犯罪集团。

转折发生在陈秋缘去天津上大学后,王岭在林东镇各学校的势力逐渐壮大,并且建立名为“某中大军”的多个QQ群,群成员多是各校在校生。

曾跟随陈秋缘立林东七中“女棍”的黄琪称,陈秋缘曾在QQ上告诉她,他要在各个学校都“立棍”,和王岭对着干。王岭的小弟刘坤也证实,王岭和陈秋缘都希望对方交出林东各个中学的控制权,始终没谈妥。在打架事件发生之前,陈秋缘还在QQ上建立了一个名为“打虎群”的讨论组。王岭小名叫“虎子”,后来其部分小弟称其为“虎哥”。

澎湃新闻注意到,所谓的“立棍”,在实际操作中有时仅是由“社会大哥”转发“QQ说说”作为仪式。黄琪称,她在七中“立棍”的过程就是在学校大群里发了“我想立棍”的信息。次日,一些支持者建立了相关讨论组,并由陈秋缘转发了她的“说说”,“就这样,很多人就认可我是七中‘大棍’了”。

黄琪坦言,“立棍”不仅是为了名声,说出去好听,也是为了在学校里获得庇护。和黄琪怀有一样想法的学生并不少,其中一些人“立棍”的方式也更为直接,即给学校原有的“总棍”一些钱,对方如果收下,自己便可在所在年级成立“分棍”。

赤峰市检察院起诉书对这一过程的描述则是,王岭组织成员在王岭等人的扶持下分别在林东第三中学、第四中学、第五中学、第六中学、第七中学以及华夏职高立“大棍”,各“大棍”又在不同年级招收小弟再立“中棍”,以实现对学校学生的“渗透”和“管理”。

虽然王岭在接受讯问多次表示,他对底下人的做法并不知情,但其多名小弟却在供述中提到,王岭心里清楚小弟向学生收保护费,但并不过问。

不过,相比收保护费,更强烈的指控来自王岭等人涉嫌的性暴力犯罪。赤峰市检察院指控,王岭等19名被告人在2017年8月至2019年5月期间,实施强奸犯罪45起。其中,王岭被指强奸29名女性,其中有28人尚未成年,更有10人未满14周岁。

当地一幼儿园外贴出的《关于校园周边环境治理通知》

小县城里的“社会大哥”

2019年12月31日,赤峰市检察院将王岭等19名被告人起诉至赤峰中院,此案于2020年9月1日在赤峰中院一审开庭审理。

第一被告人王岭被指控包括强奸、聚众斗殴、寻衅滋事、强制猥亵、侮辱、猥亵儿童、聚众淫乱、非法拘禁、强迫交易和非法入侵住宅在内的十项罪名。

王岭的一审辩护人,是他的父亲王利明。

现年71岁的王利明早年当过老师,有着十年教龄,还曾经营一间批发部,经常离家外出进货,家庭收入可观。当时的邻居见财起意,趁其不在家时杀害了他的第一任妻子和儿子,并抢走几千元现金。多年后,王利明和史丽再婚,临近知天命之年才有了王岭。

老来得子,王利明对王岭十分疼爱,唯独在“钱”的问题上,史丽评价其“有些抠门”,王岭的零花钱一般都是母亲给的。只不过,在王岭15岁之前,史丽一直在矿厂的食堂上班,半个月才能回一次家,和儿子的交流也并不多。

2015年9月,正在职高上高二的王岭参军入伍。2017年8月,王岭退伍回家。但王岭从没告诉父母的是,回家后他曾收到共计十万余元的复员费和补贴。这对从小被严格控制经济的王岭来说,十万余元无疑是一笔巨款。

王岭曾谈了一个女友,名叫李梦。据王岭供述,李是林东某高中的学生,也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但二人时常争吵不休,他甚至曾下跪祈求女方不要分手。

回家后的头半年,王岭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恋情也出现危机。

王岭曾在供述中提到,到2018年以后,他对待处对象的问题就看淡了,“我认为女人对感情不认真,她们玩弄感情,感情这个东西谁动真的谁伤心,所以有女的找我,我就以和她们处对象的名义发生关系”。与此同时,王岭逐渐与陈秋缘走近,开始混迹社会。

被害人小彤称,学校里的学生只要在厕所里打架,一提“虎哥”的名号就特别好使,没人敢跟提“虎哥”的人打架,无论是“混社会”的还是好学生,都会离得远远的。

巴林左旗政府官网上关于校园周边环境整治的报道

2018年初,王岭向父亲提出想盘下三道街慢时光休闲吧。王利明本不乐意,但为给儿子找个事做,最终答允,并为此出资7万元。此后,他又花了近17万元为儿子添置了一辆二手汉兰达汽车,还把早两年购置的一套住宅给王岭独自居住。

这些财物是王利明大半辈子省吃俭用得来的积蓄,他说,当初种种都为盼着王岭能尽早成个家。

然而,在经济并不发达的小县城,年纪轻轻就拥有自己的店铺、车子、房子和“巨额”现金,都在无形中助推着王岭进一步成为“社会大哥”。

案发时尚未成年的孟华供述,王岭很喜欢在众人们面前说自己特别有钱,“他说自己一只手表就13万,车也30来万,通过这些,我们都觉得他太有实力了”。在当时的孟华心里,跟着王岭混才能有前途。

事实上,王岭从不将他真实的经济情况表露于人前。在复员至案发不到两年时间里,十万余元基本消耗殆尽。龙晓辉说,王岭将小弟们叫到休闲吧干活并不开工资,但会负责大家的吃住。王利明则称,除了假期,休闲吧生意并不好。盘店之初,王岭的战友牛伟曾劝他,“7万兑店肯定是亏的,但是王岭说他的小弟天天也没地方呆,主要是想给他们找个地方。”

为维持休闲吧的运转,王岭向小弟们下派任务,要求他们在各自学校拉人前来消费。据被告人王东供述,王岭要求他们节假日至少招揽五桌以上的顾客,如果不完成任务就会受到处罚;完成得好则进行奖励,有时是一盒烟,有时是集体去KTV或者网吧玩。“我们都是王岭的‘棍’,在学校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同学们也不好不来。”王东说。

除此之外,每天晚上王岭还会召集大家开会,对每个人的工作进行总结。据多名小弟称,没有完成任务或犯了错的人会被罚站或者做俯卧撑。此外,王东还曾被罚抄写一百遍“店内不允许打闹”。

不过,慢时光休闲吧主要靠酒水饮料及台费,收入并不算高。案卷资料显示,依据账面信息,从2018年7月15日至2019年3月25日,慢时光休闲吧收入约四万三千余元。

林东三中外悬挂的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