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武汉:那些关停的医院与搁置的摆渡车(8)

2021-04-08 05:18     新京报

疫情的烙印

城市的街头巷尾,有形与无形之间,新冠疫情留下了独特的烙印。

何平最常去的烤肉店,直到6月份才开张营业,为了节省成本,店里只留2个人,包括老板自己。这还是幸存者。不少餐饮店倒闭,店铺转租,变成了一家家小药店。房地产也颇受影响,庞益兵不少做房屋中介的朋友转了行,投向工厂谋生。

老肖感觉武汉人不爱玩闹了,非必要不出门,打车的人少了很多,一直到春季前,生意才恢复了一些。他当了20年出租车司机,2020年是最萧条的一年,收入比往常直降一半。他有两台车,一台自己开,另一台以低于市面的价格租给一个老乡,老乡拉了几个月,挣不到钱,索性回家带孩子去了。

疫情之后,尚黎明变得更加忙碌。他感到人们更青睐线上购物了,由于业务量增长,公司在附近新增了配送点,人手也翻了倍。

整个武汉都变得“养生”了起来。以往,不少老人被子女哄着骗着才愿意看病,疫情过后,主动来何平诊室的老人变多了;庞益兵将馆子里的塑料碗换成了纸碗,觉得纸碗更健康,他还重写了一份菜单,下架了所有的野兔、野鸭;尚黎明发现日常购买口罩消毒液的人变多了,这是疫情之前没有的;老肖出车时会将口罩戴得紧紧的,总会留一条窗缝,有时,乘客会问他你测过核酸没,有时,见到外国人,他一脚油门就开走,知道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仍不愿冒一丝风险。

因为感染过新冠,胡守淳失去了一些朋友,他对此看淡,觉得无可厚非。还有一些仍维持着交情,出来相聚,他高兴,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收尾时破了音,不如得病前嗓音嘹亮了,自己开玩笑“以前能活108岁,得了这病,只能活107了。”

火神山早已关停,四面竖着围挡,从外面已看不见医院,庞益兵当初盼着它早日建好,现在盼着它早日拆掉。儿子对火神山充满好奇,他载着孩子从知音湖大道驶过,一边指火神山的方向,一边将车窗关得紧紧的。

时隔一年,武汉协和西院南侧因疫情而停滞的工程重新启动,住院楼背部的两扇小门锁住,不再有新冠患者和医生护士从这里进出。在12楼西,何平与胡娟娟见到了北京的战友,而昔日并肩作战的病区,已经回归了疫情前的模样,那堵连夜砌起来的隔离墙被推倒,只有天花板上还残留着绿色的痕迹,病房里为了扩容缓冲区而打出的墙洞,被胡娟娟用两个柜子堵上了。

进出病区,再不用穿着隔离衣绕行特定的路线。昔日的患者通道,此时是医护通道,重症患者们居住过的病房,成了医生护士的休息室。医生办公室拉着窗帘,一年前,这里的窗户始终敞开,每当穿久了隔离憋得不行,他们就会走到窗前,深深地吸上几口气。

彼时重逢,回忆疫情时的场景,仿佛是一场大梦。然而手机里12楼西的微信群、熟悉又陌生的往日病区、专程赶来向她鞠躬致谢的患者,又证明一切真实发生过。

疫情给武汉留下的,也并非全是疤痕。

武汉的复原比老肖想象的还快一些。一度冷清的美食街恢复了以往的人山人海,过完春节,游客越来越多了。春天的樱花是武汉最好的景色,今年,很多武汉人却不急着出门赏花,而是将武大、东湖“让给”远道而来的援鄂医护,感谢他们曾在这座城市最无助时施以援手。

尚黎明感到更有力量了。经历这么一轮,他觉得往后任何困难都可以应对,重新激活的武汉,会比以前更好。

何平开始爱上了这座城市。她是湖北黄梅人,在武汉念完大学后顺其自然地留下。她对武汉一直谈不上喜欢,觉得武汉人脾气急,武汉话也不好听,她不会说,也不打算学。经历了一场疫情,她突然发现这座坚韧不拔的城市是如此可爱,聊天时,开始下意识地在“武汉”前加上带有归属感的前缀词——

“我们武汉。”

新京报记者戴轩摄影记者郑新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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