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凡:如何应对西方的话语陷阱?我有三个建议

2025-10-21 09:00  观察者网

2025年10月16日,由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东方学刊》、观察者网、底浪文化与上海春秋发展战略研究院共同主办的"2025思想者论坛"在上海成功举办。本次论坛亦为庆祝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成立十周年,并以"中国话语与世界秩序的重构"为主题,深入探讨中国与全球面临的重大议题。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世界发展研究所前副所长丁一凡在演讲中指出,在构建中国话语体系过程中,必须打破西方叙事逻辑的桎梏,通过揭示其话语陷阱与双重标准,自信阐释中国发展道路的合理性与独特性,牢牢掌握国际话语权。

以下内容整理自学者的演讲实录,仅代表发言人观点,供读者参考。

丁一凡

丁一凡

感谢中国研究院的邀请。首先,我要祝贺中国研究院成立十周年。自成立以来,中国研究院做了大量工作,尤其在扭转中国公共舆论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我也曾参与过中国研究院的一些培训项目,因此有所了解。今天由于时间有限,我想简要谈一个技术性的问题,基本议题是:在"讲好中国故事"的过程中,要避免被西方的叙事逻辑带偏节奏--这一点非常重要,我们必须掌握自己的节奏。

今天我主要讲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要警惕西方的话语陷阱。中国的发展成果非常显著,近年来尤其取得了突出的成绩,但西方媒体和舆论对此的解释却与我们形成鲜明对比。结果就是,一旦遭遇西方的挑衅,我们往往容易产生激烈的反抗和回击,但在激烈反击的过程中,有时效果并不理想。原因在于,有时我们在激烈反驳的同时,却不慎陷入了别人预设的话语陷阱,甚至可能越描越黑,不仅难以说服西方舆论,有时还会在南方国家中引发一定的反弹。因此,这里存在一个重要的技术性问题:如何在回击时避免掉入陷阱,提高回击的有效性。

那么,西方是如何为我们设置陷阱的?主要举三个例子。

其一,西方在指责我们时,常常会说:你们经济发展得好,是因为不公平竞争,你们依赖国有企业、政府干预和国家补贴,所以在国际市场上拥有不公平的优势。在中国研究院的培训中,有一次中午吃饭时,我看到学员们面对这类问题时反应激烈,拼命辩解说"我们没有补贴""我们没有国家补助"等等,结果一下子就跟着对方的节奏走了,越解释越被动,反而讲不清楚。

其实从历史来看,有几个西方国家不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呢?韩裔英国学者张夏准在《踢倒梯子》一书中就讲述了这一现象,历史上几乎所有国家都曾采取类似的发展方式,甚至拜登推出的补贴法案也是同一逻辑。但我们未能意识到这一点,陷入被动,一味否认,这是不明智的。我们既不了解对方,也不清楚他们的历史,别人抛出一个话题,我们就围着这个话题拼命反驳,结果越说越说不清。

其二,关于民主与威权的问题。西方自诩为"民主国家联盟",一上来就将民主定义为"善"和"好事"。我们也常常激烈反驳,说我们也是民主国家,实行的是全过程民主,是最优质的民主,但这样争辩往往也是越描越黑,难以说清,反而陷入对方设置的框架中,绕不出来。

刚才陈平老师讲得很对,我们必须从根本上指出问题的实质:民主的历史和内涵是什么?西方制造"民主神话"的过程是怎样的?这背后实际是一种神话建构,我们要分析这一过程及其背后的利益动机。我们需要回答的是这些问题,而不是陷入"谁更民主"的争论,那没有意义。我们要指出的是,西方自身已陷入民主困境,美国就是典型的例子。

其三,西方不断指责中国破坏"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并将我们定义为"修正主义"。我们这一辈年纪稍长的人都清楚,"修正主义"在中国曾经是被批判的对象,我们对这个词本身就比较敏感。如今他们反过来用这个词指责我们,实际上却让自己站到了原教旨主义的立场上--你批判"修正主义"是什么意思?意味着你认为现有规则不容任何改动,这本身就是一种原教旨主义。这其实相当讽刺:西方国家自己反倒成了原教旨主义者。

我们在回应这类指责时也存在一些问题,往往未能切中要害,有时甚至陷入对方的逻辑中去辩解,比如强调"我们尊重国际秩序""我们遵守联合国框架"等,其实这些说法并没有真正解释清楚问题。

因此,我们要警惕落入这类话语陷阱。以上只是三个比较典型的例子,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

张夏准是韩国发展经济学家,其著作《踢倒梯子》对当今的政治经济学有很大影响。

那么,如何从根本上应对这些问题?我提出几点建议:

首先,不要急于按照西方设定的议题去回应,不能他们问什么,我们就答什么,否则很容易陷入其话语圈套。我们应当主动指出其论述中的内在矛盾。比如在国家干预问题上,要明确指出:国家干预经济在历史上普遍存在,西方自己也一直在干预,如今却实行双重标准。这样回应,比单纯否认"我们没有干预"更有力,否则既不符合事实,也越描越黑。

其次,在民主议题上,要敢于指出西方民主体制的现实困境:公共治理混乱、利益集团贪婪泛滥等结构性弊端。正如刚才陈平老师从历史与现实角度所分析的,我们应当揭示这些深层问题,而不是简单地声称"我们更民主",那样的争论没有意义。

再次,面对所谓"修正主义"的指责,可以借助钱穆先生对制度的阐释来回应。他强调,制度是人类社会运行所必需的,但制度并非一成不变,任何制度都是人创造的,也必然随着时代而调整。我们可以指出,西方所谓的"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形成于殖民与帝国主义时代,那些规则本就对其有利。如果永远固守那样的秩序,世界又何谈公平?更何况,连西方国家的国内法律都可以修订,宪法也有修正案,为什么国际秩序就不能改?殖民时代制定的规则,当然应该被修正。因此,在回应时不能总被对方的逻辑牵着走,必须把话语权转换到我们自己的叙事逻辑中来。

第二个问题,是要讲清楚中国发展的内在逻辑。刚才王绍光老师的发言非常关键,但现实中我们有一个重要的突破点尚未被充分把握--那就是西方将"一党制等同于专制"的话语陷阱,导致我们在这一问题上有所顾虑。实际上,我们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阐明:正是因为有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我们的公共政策才能保持连续稳定,不像某些国家那样反复摇摆,从而形成治理上的高效。也正因中国共产党严密的组织体系,中国才能成为全球唯一一个消除了绝对贫困的国家,即便在最富裕的西方国家,这也未能实现。

对此,我们甚至可以从历史维度展开分析:无论中国还是美国的历史都表明,一旦政治走向"为党派而争",往往就是国家走向衰败的开始。中国历史上的唐朝,牛李党争加速了其衰亡;明代也深受党争之害。美国建国初期,华盛顿曾明确警示不可陷入欧洲式的党争泥潭,当时美国事实上是一党主导,国家凝聚力强、发展迅速;而后来两党制逐渐固化,政策摇摆、内耗加剧的问题也随之浮现。因此,我们不能因为惧怕西方的指责就不敢公开阐明这一点--这恰恰是中国成功的关键所在。

第三个问题,要讲清楚中国经验的适用逻辑。中国的成功道路不可被简单复制,我们必须向国际社会说明,中国的成就与其独特的社会文化背景密不可分,不能指望所有国家都照搬同一模式。然而,其中一些原则是具有普遍参考意义的:第一是国家主权原则,没有主权保障,任何发展都无从谈起;第二是反对教条主义,中国在发展滞缓的时期,往往正是受困于教条思维,一旦突破教条,发展便重回正轨;第三是保持开放态度,中国始终愿意学习国外一切成功的优秀经验,但关键在于必须将这些经验与本国实际相结合,实现本土化转化。没有这一过程,任何外来经验都可能成为新的教条,最终导致失败。

以上就是我的分享,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