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面面观|产科医生的愁与盼
54岁的产科医生汪栗(化名)经历过上世纪90年代末产科的忙碌:一个晚上8个剖腹产,2-3天翻一个班。下班回家洗个澡,睡一觉,醒来马上又要奔赴产房。但就在一年多前,医院的产科悄无声息关闭了。汪栗还记得,产科关闭前,有时一整晚一个剖腹产病人都没有,除夕夜也没有一个新生宝宝诞生。
汪栗在上海一家区级综合性医院工作,见证了医院整个产科的发展历程。"从过去的'一床难求'逐渐变得'门可罗雀',再到彻底关停,部分产科医生去了行政部门,另一些去了院感科。产科一关,妇科也跟着萎缩。"
在生育率持续走低的当下,产科正步入"寒冬"。2024年2月末,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段涛教授发文呼吁"救救产科",引起诸多产科医生共鸣,也道出这一群体的隐忧:产科关闭后,我们转行做什么?
在上海,相对于三甲产科专科医院,区综合性医院、区妇幼保健院产科面临的压力更大。即使还没到关闭的地步,一些医院也正经历"产科病床不断缩减"的现实。
纵观全国,医院产科关闭也不再是个例。一年来,浙江、广州、福建等地多个省份的医院暂停或取消分娩服务,仅媒体报道的就超过了10家,目前大多仍集中在中小型医院。
"忧愁"之外,也有另一种声音。"产科关闭并非洪水猛兽,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一名三甲专科产科医院负责人认为,当下更要正视现状积极应对,考虑如何把产科做得更强。
作为一名区级综合性医院产科医生,伍颖(化名)看到科室孕产妇分娩量降至高峰期时的1/4。她坦言,"正因为产妇少了,我们有机会'充电',在孕产妇管理方面做得更加细致,将'生的多'转变为'生的好'。"
2023年8月18日,江苏省连云港市东方医院,医生在新生儿监护室忙碌。本文图片 视觉中国
产科医生的忧愁
在分娩量逐年下降、产科床位不断缩减的当下,产科遇冷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以前,在我们业内有句流行语:金眼科,银外科,累死累活妇产科。"上世纪90年代末,汪栗成为一名产科医生,那时她30多岁,加班成常态,产房里孕妇的叫声此起彼伏,手术一场连一场。身体原因让她不得不从产科转到行政岗位,"是被逼着转型,毕竟作为产科医生,锻炼的机会很多,孕产妇也不愁。"
那时的汪栗,从没想过医院产科会有关闭的一天。但这些年,她还是看到越来越多的产妇往三甲专科医院挤,区域内的妇幼保健院建卡人数也逐年减少,只能无奈接受这一现实。曾与她一同并肩作战的产科医生们,一部分也开始从事行政工作,还有一部分去了院感科。
汪栗记忆犹新,就在一年多前,医院产科关闭时,有产科医生跑来对她说"我们是跟不上时代的一组""被人嫌弃的一组","特别是一些年龄大了的产科医生,他们的内心是很失落的。"
年龄是产科医生转型的最大障碍。45岁的产科医生伍颖也有一番感慨:"如果你还年轻,就还有资本学习新的东西转岗,但年纪大了,上了50岁了,就不会再去考研,转型就很难,或者就只能去做做医疗无关的工作了。"
伍颖所在的是另一家区综合性医院,"我经历过产科最高峰,一个月生孩子的有400多个,每天都在加班,现在一个月最少时只有七八十个,多的时候也就120多个,差不多只有高峰时期的1/4。"
来自区综合性医院的产科医生华敏(化名)也表示,其所在医院产科尽管没有关闭,但她对自己的职业前景并不乐观,"生育率下降了,我们的业务量也一直在萎缩,病区床位数也减少了一些,划给了其他专科去了。目前,我们也在顺应形势做一些转型,譬如往生殖医学方向发展,但生殖医学的发展也是需要市场需求来支持的。"
在上海,相比于三甲产科专科医院,区综合性医院、区妇幼保健院等产科面临的压力更大,近年来的分娩量下降趋势更为明显。
2024年2月10日,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上海第一位龙宝宝降生。 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 资料图
"生的人少了,产妇更愿意跑去大医院建卡,毕竟大医院对疑难危重情况的处理更有经验,区级医院往往承担的是普通孕产妇的分娩工作。"一名三甲产科专科医院产科医生表示。
伍颖有时也会担忧,随着医院产科的萎缩,愿意来做产科医生的人也会越来越少,"作为规培基地,过去我们一届最多招到过4个(规培生),但现在一届只有2个,从2012年成为规培基地至今,我们总共毕业了15名规培生,有2个不做医生,有1个转型做了b超医生。"伍颖说,或许今后招生会越来越难。
这样的担忧,也存在于儿科医生、幼教等诸多群体。正如段涛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所言:"产科的分娩量下降,直接影响到的是儿科,因为孩子少了,儿科的业务也少了,相应的,孕婴童产业,教育培训机构,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整个教育体系和产业都会受到影响。"
助产士全程陪伴与指导待产孕妇减轻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