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开设“生死课”22年:十多年前人们认为“生死学”在作秀,现在“一座难求”(2)

2022-10-22 14:04     九派新闻

九派新闻:您会用什么方式去传递这样的观念呢?

胡宜安:也不能一上来就说"不应该自杀"这么一个简单粗暴的结论。我会引导学生进入对自杀的性的审视过程。首先是人有没有死亡的权利,有。但是通过分析,是不是有死亡权利,就应该去死,肯定不是。然后引导学生对尊严问题的思考,经济不缺失了,当个体尊严受到侵犯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死,以及什么是尊严。儒家有这个文化,"君子宁折不弯",但难道你的尊严受到侵犯就应该去死吗。生命有比尊严更高的存在的意义。比如司马迁,他受的屈辱是非同一般的,但是他不去死,结果他成就了"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通过这种理性的、合乎逻辑的分析,我会引导学生得出结论--生命只有一次,活下去才是我们应该有的态度。

九派新闻:现在各地都有"死亡咖啡馆"的活动,是否能对生死教育起到一定的宣传作用?

胡宜安:"死亡咖啡馆"毕竟只是一种民间的行为,对于普及人们对生死的接受,有它的意义。但是它不能够系统地、可持续地对个体实施影响,这个是他劣势。死亡包含太多东西,尊严、疾病,衰老、临床、安宁疗护等这些内容,它实际上有一个主线去贯通。否则的话,到了死亡咖啡馆只能体验一下这个话题,不可能把前后左右伸展开来,它产生的影响就有限了。关键还是要学校和网络媒体向社会大众提供一些系统的生死教育的课程。这才是要真正做的事。

胡宜安在生死学课堂上。 图/受访者提供

【2】十多年前,人们认为"生死学"在作秀

九派新闻:您曾说过,"很多情况下,这个时代在屏蔽死亡"?

胡宜安:这就很遗憾。很高寿的人,他们都还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死亡,但人总是要步入到最后阶段。本来时间就很宝贵,如果能坦然都面对死亡,他会充分利用这最后的有限的时间去做一些该做的事儿。几十年的人生,总有一些人与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总有一些事情要做最后的处理,可遗憾的是,很多人一直在挣扎中,一直在抱有希望,但结果是绝望,绝望到最后没有了时间。

九派新闻:生死学现在是否被作为一个具体的学科去讨论?

胡宜安:这肯定是一个学科,咱们出版的版权页里面都有"死亡哲学"这个分类。如果说是一个知识体系的话,那么死亡显然是一个最顶端的,作为这个世界观的那个本体论层面上的。生死学是属中间的一部分,作为知识体系的下端,就包括一些具体的分类。在台湾地区,它有本科、硕士和博士,是一个完整的学科体系。

九派新闻:生死学是否存在一个标准的价值模式呢?

胡宜安:任何人的生活都是个体亲密性的。生活和经历的过程,包括横向纵向,上一代人和下一代,是不可以替代的。我们不能跟学生说,我给你提供一个模式,你按照我这个模式去对待。但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出于人类的共性的会有一种价值模式的东西,大家可以去你去沟通。一个社会、民族、群体,有他的关于生活史的一个共有的价值。这个时候就可以去交流,我去设计一个课堂,所以教学才有必要。

九派新闻:教了生死学20余年,您感受到了人们对生死学态度的变化吗?

胡宜安:在十多年前或者更早,没有人提这个事儿。最早2009年那时有媒体开始报道这个课程,很多人认为,它是在制造噱头,只是在作秀。到了现在,很多领域都开始往生死学的方面去寻求一个解释的框架。学校的生死教育需要一个系统的知识体系,医疗行业自然不用说,现在的安宁疗护,讨论个体临终者到在生命最后阶段的尊严问题,以及我们如何面对亲人在最后阶段的医疗决策,这些方面都在寻求生死学的知识来搭建解释框架。

九派新闻:生死教育应该如何去推广呢?

胡宜安:这是一个从出生到最后的一个漫长的、可持续的全过程的教育。个体出生,开始看世界之后,他开始问爸爸妈妈问题,必然问到路边的花儿为什么会谢,我那个宠物小狗怎么会死。小孩也有悲伤,他的玩具破损了,小仓鼠死了,他会有这个失落。有失落就有悲伤,咱们就应该由浅入深的,引导他们面对,因为他的人生还长得很。

九派新闻:我们对孩子的教育是否一直很回避这个话题?

胡宜安:这个回避的影响是负面的。家长把"去世"说成他去了更好的地方,这是在美化死亡对生命的毁灭。小孩他一旦发现,这生活那么苦,算了,那我死了之后再到好的地方去了。但这是十多年前,现在的年轻的父母思想还是会更开放一些。

九派新闻:在学校开设生死课程会受到阻力吗?

胡宜安:社会民众和在校学生,对这个课基本都是正面的理解,欢迎程度是非常高的,这叫做自下而上的探讨。但是自上而下的决策和实践,就基本上还缺失。有大学老师规划都写好了,生死学都当作通识选修课,报上去。领导一看,什么鬼生死学啊,看都不看,就把它否定了。别看咱们现在好像是铺天盖地谈这个话题,实际上相当一部分人他的思想完全被屏蔽的,密不透风的。这才是我们面临的一个很要紧、很现实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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