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大流行心理创伤或长达20年,儿童和底层人士成最大受害者(2)

2022-05-05 09:13     八点健闻

赵斌所在的方舱医院有200多位患者,由3位医务人员负责所有人的核酸检测及其他医疗保障,一旦有一个医务人员离岗,就意味着剩下的同伴要承担更加繁重的工作。

"上海医护抗疫关爱心理热线"的心理咨询师秦海告诉八点健闻:"一般来说,医生护士是很节制的,他们自己但凡还没有到失控的程度,也不会前来求助。向我们求助,一定是到了医护们自己也无法抵御的时候,情况比较严重了,感觉到失控了。"

在秦海他们接到的电话中,有深夜哭泣的护士,向心理咨询师们哭诉自己对孩子的愧疚。那位护士和丈夫双双在医院值班,留下正上初中的孩子一个人在家。她觉得自己无数次的想"辞职不干了",又无数次把自己拉回来继续照护她的病人。

精神科的护士也会拨打秦海他们的电话,那个护士告诉秦海,他们现在1个医生3个护士,照管着90个精神障碍患者,"精神压力太大了,受不了了……"

伤口

新冠肺炎疫情这类传染病,对人类精神心理健康的影响,至少要持续20年以上--这是北京大学第六医院院长、中国工程院院士陆林曾在不同场合表达过一个观点。

世界卫生组织的科学简报也曾指出:"在COVID-19大流行的第一年,全球焦虑和抑郁患病率大幅增加了25%。"然而,即便对这个数值,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博士说:"我们现在掌握的关于COVID-19对世界精神卫生的影响的信息只是冰山一角。"。

"焦虑和抑郁贯穿疫情变化始终,但是在疫情早期,由于对病毒了解不多,无论是医务工作者还是大众,焦虑和恐惧情绪占主导地位;随着疫情发展至今,大家则更多的会因为疫情带来的其他社会问题--比如失业、经济压力--陷入抑郁情绪中。"北京安定医院医生孟繁强这样告诉八点健闻。

2020年,孟繁强曾支援过北京小汤山定点医院,为其中的医患提供心理支持,近两年来,通过自己的门诊,这位医生也在持续观察就诊者的情绪状态。

社交减少、经济压力、恐慌与焦虑,孤独与抑郁,新冠肺炎大流行让越来越多人的生活失去控制。而对于那些处于疫情风暴中心的人来说,反复叠加的印记最终会变成精神世界里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时间倒退回2020年的武汉疫情时期,不少人都记得一个视频,那是一个跟着殡仪车边跑边哭喊"妈妈"的女孩,她的母亲死于新冠肺炎。

社交媒体的快速传播,一个个具有冲击力的影像资料在互联网间不断地交换传递。不安、悲伤、焦虑、恐惧笼罩在了武汉这座城市的上空。这个视频给不少人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冲击,而那个女孩的遭遇正是在疫情风暴中心,遭受巨大精神创伤的人们的一个切面。

至今,武汉仍然是全国佩戴口罩率最高的城市,无论是在室外还是室内。一位武汉地区的心理咨询师描述说,疫情破坏了很多武汉人心中的安全感,口罩对于武汉人来说成为了精神上的必备品,象征着保护和安全。

去年2月,陆林团队在Nature子刊发表研究指出,与洪水、重大创伤性事件(如911恐怖袭击)等等相比,传染病大流行之后,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综合患病率最高,在他们的研究中,这个数值为22.6%,几乎5个人中就有一个。

这些PTSD是精神伤口的外化,其特点之一是:闪回。对于患者,与创伤有关的情景和内容可能会在脑海中像电影一样不断反复和重演;另一方面,患者又会在生活中极力回避与创伤经验有关的事件或场景,甚至如同失忆般回想不起当时的细节。

长期持续的痛苦、恐惧与紧张之下,如果没有正确采取相关干预,一部分症状会令PTSD患者在社交或工作场合以及人际关系方面遇到一些严重问题,严重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因而,很多情况下,遭受PTSD的患者会面临更高的自杀风险。

疫情结束之后,集中在武汉本地医护工作者身上的创伤开始集中爆发,大量出现噩梦和闪回,病人插管的画面、各种电子仪器的响声不断出现在眼前,回响在耳边。有一位医护工作者甚至一走进医院就会双腿止不住地颤抖。

一位武汉疫情时时期的本地医务工作者向八点健闻回忆说,自己在武汉疫情结束后不久,出现了非常严重的睡眠障碍,每天只能浅睡3到4个小时,性格也变得暴躁和脆弱。与朋友一起吃饭,经常会因为无意中谈到前期抗疫工作中的一些细节而突然崩溃,在大庭广众下无法控制地落泪。然而时隔两年,让她再次回想当时的经历,她只是沉默的想了一儿,轻轻的说了一句,"我不记得了。"

去年 2 月,自然杂志子刊的一篇论文介绍了2020年初武汉疫情暴发后的三个月内,武汉市和中国其他地区的超额死亡率情况。

在那三个月里,武汉市内因自杀导致死亡率为11.7每百万人,而结合既往经验推断的预计平均死亡率仅为7每百万人。

这意味着,在疫情暴发的三个月里,自杀导致的死亡率比预计提高了67%以上。而除武汉市外湖北省的其他地区因自杀导致的死亡率(32.2每百万人)也比预期(19.9每百万人)高了不少(62%)。

疫情越严重的地方,心理危机也会越严重。自杀虽然是心理危机的极端情况,但也从侧面说明这与学界的认识相匹配。

不过,回龙观医院主任医师童永胜表示,对于疫情下的绝大多数人,特别是那些未受到疫情严重影响的人,疫情带来的焦虑和抑郁情绪多是一过性的。

然而即便如此,来自武汉的心理咨询师王云燕认为,承认个体经受的创伤和疼痛是非常重要的,"承认意味着告诉经受者,这不是你的错,并且我们已经看到了你的体验和遭遇。"

下一步,则是在不评价的前提下接纳和抱持,接住经受者的情绪,给他们安全感。经受创伤者也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做一些事情,比如成为抗疫志愿者,为需要帮助的人提供支持,既与他人产生连接,又能提升个人价值,产生正向循环。

王云燕觉得:"痛不可能消失,但是我们要带着痛,去看到黑暗中的那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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