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岁遗物整理师为自己安排葬礼,丈夫第一反应是“神经病”,朋友“总觉得有些晦气”(2)

2022-04-08 10:34  剥洋葱

西卡将遗物整理分为两类,像漆畹生那样需要走公证或法律流程的,要很严谨、详细的一一登记清楚。如果是情感寄托类的遗物整理,她会花大量时间和委托人沟通,一件一件确定遗物的处理方式,尤其是照片、日记、信件等存有过往记忆的物品。"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个陪伴者和倾听者。"

46岁遗物整理师为自己安排葬礼,丈夫第一反应是“神经病”,朋友“总觉得有些晦气”

漆畹生的书架,里面挤满了书籍,夹杂着信件。受访者供图

遗物整理师一般会采取"全屋清空"的方法,将整理的物品一一展示出来,然后,再分门别类的整理、放置。整理物品的顺序也有讲究,"首先要先问委托人的意愿",如果委托人也不知道哪些更重要,遗物整理师会习惯从衣服开始,"回忆类或者说情感类的物品处理起来比较慢,可以放在后面。"

遗物整理师木棉将遗物整理形容为整理收纳师工作中的模糊地带,对于多数整理收纳师来说,接触到遗物整理是偶然的,几位受访的遗物整理师几乎都遇到过相同的情况,他们去委托人家中进行整理收纳时,发现有一间"锁着"遗物的房间,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没有动,一直到家庭需要新的空间了,才找到整理师进行整理。

木棉第一次触碰到遗物整理是在2018年。委托人李晓梅(化名)家中有一间堆满杂物,拥挤到难以走动的房间,最外面是一些常用的生活用品,里面的物品上落满灰尘。走到这个房间门口的那一刻,木棉可以明显的感到李晓梅的神情变得严肃了,"里面放着我妈妈的遗物"。

李晓梅的妈妈在李晓梅9岁那年遭到意外去世。妈妈离开后,爸爸将妈妈的遗物全部放在那个房间,李晓梅很少进去,如果需要进去拿东西,就"当作没看见",匆匆出来。但她时刻记得,妈妈的东西就在那里,"好像一直提醒着我们,这个人已经离开了"。父女俩都曾想过去整理遗物,但是担心对方伤心,没有张口。

整理时,李晓梅处理掉了妈妈的大部分遗物,只留下一些首饰,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两件衣服、记着账的笔记本,李晓梅希望她跟爸爸能够开启新的生活,而不是一直沉浸在妈妈离世的悲伤里。木棉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原来人去世后,哪怕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还会对在世的人产生很大的影响。"

丢弃与留下

根据地域习俗以及个人意愿的不同,人们处理遗物的方式也不同,全部烧掉、扔掉,或全部保存的情况同时存在。在整理的过程中,遗物整理师无权干预哪些东西留下,哪些要扔掉,有时一家人也会因为留或仍产生矛盾。

木棉遇到过一次委托,委托人阿卷在妻子米娅离世半年后,找到她,阿卷想整理妻子的遗物。但没多久,阿卷告诉木棉,不需要了,家人认为存放逝者的物品"不吉利",按照习俗应该烧掉,更不允许一个陌生人走进家里整理。木棉便为阿卷提供一些整理的建议,让他自己去整理。

出乎木棉意外的是,一年后,阿卷再次联系她,家人要外出一段时间,希望木棉尽快上门整理。"阿卷说他尝试过自己整理,但每次整理时情绪汹涌而来,他只会陷在情绪中、记忆里,没办法理智的做整理和取舍。"过去一年,为了防止家人把米娅的东西丢掉,他将遗物打包放在另一个地方。

在阿卷看来,米娅用过的每一个东西都是珍贵的,生前放在浴室里的头巾,家人觉得没什么用,顺手扔掉了,阿卷看到后,把它捡回来,洗干净收在密封袋里。他和米娅有两个孩子,米娅去世时小女儿只有半岁,他想留下这些东西,成为以后孩子连接妈妈的桥梁,知道妈妈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曾在网上看到,有的孩子长大后会专门穿妈妈的衣服拍照,他希望小女儿以后也能有机会穿上妈妈的衣服。

恰好当时有一个纪录片团队找到木棉,想拍摄遗物整理的过程,木棉试探着询问阿卷,阿卷同意了,"在他看来,拍摄这一过程也是记录妻子的一部分。"他们给这部影片取名为《妈妈纪念馆》

46岁遗物整理师为自己安排葬礼,丈夫第一反应是“神经病”,朋友“总觉得有些晦气”

木棉和阿卷在整理米娅的遗物。受访者供图

木棉想起自己的外公去世后,舅舅们叫了一辆拖车,把外公房间里的全部物品拉到了垃圾焚烧厂,一件不留。她想外公的时候,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寄托哀思的遗物。"对待遗物不是简单的丢弃,或者全部留下。像阿卷这样,选择去面对,不回避,在梳理的过程中,他也处理了当时和妻子匆匆告别的遗憾。"

几年前,在还没有遗物整理师这个概念时,整理收纳师卞栎淳接到一个委托,要求将房子内贵重物品以外的所有东西都丢掉。委托人告诉卞栎淳,这个房子之前是他母亲在住,母亲去世后,他们想将房子重新装修。望着满屋的东西,委托人只留下妈妈的一块手表,这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妈妈的遗物。

卞栎淳走进房间,"这是一个爱美的女士",堆满了衣服、鞋子、包包,有一些甚至还没来得及拆吊牌,"这些衣服应该是阿姨生前最喜欢的,但在她离开后。这些东西对于她的孩子来说却是负担。"

衣服装满了一辆大面包车,望着这些衣服,卞栎淳开始犯难,要怎么处理?"多数人的生死观念,无法接受逝者的衣物,很难把它们捐出去。"最终,他们找到附近的一个垃圾场。做完这件事,卞栎淳特别有负罪感,她觉得做整理工作是希望把东西整理好,让人们生活的更好,把这些东西全部扔掉,是一种浪费,"我们应该关注、思考如何去处理、利用身后人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