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说出遭其好友"性侵"后 父亲崩溃:像活在坟墓里

2021-12-13 09:27     澎湃新闻

年近60的李辉喜欢开车,女儿“出事”以后,他却一度快忘了要怎么开。

2015年至2017年,他陪患有抑郁症的女儿坐绿皮火车从任丘进京看病——任丘市是河北省沧州市代管的县级市,距离北京约150公里,但每日进京的火车只有两班。由京回任丘也不便利,只能在北京过夜。那时他经常恍神、脑里“断片”,不敢开车往返,怕出车祸。

2015年初,他的女儿小冉快大学毕业,她在一次关于出国的谈话中告诉李辉,自己童年时遭遇熟人性侵。

说出秘密后,她进入了封闭自我的状态。

李辉和妻子几乎是哄着她去看心理医生。经过漫长的治疗,2017年5月,小冉告诉父亲,性侵害她的是与父母同在石油系统工作的好友岳某金;同年11月,她选择报警,但作为刑事案件,它已过了追诉期。

李辉仍奔走在试图让岳某金付出代价的路上。2020年,他转而对岳某金提起民事诉讼。今年11月,任丘市人民法院认定岳某金的性侵行为对小冉患有的精神障碍起主要作用,需赔偿小冉30余万元。

近一年,由于民事诉讼进程顺利,李辉的情绪好了些。他又开着自家的车四处转悠,想重拾晚年到处旅游的梦想,好像一台熄火的车重新启动。但愧疚萦绕着他,他很难回到从前。

“我们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他说。

李辉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截图

2017年5月,小冉告诉李辉,性侵害自己的人是岳某金。

知道了这件事,李辉去联系岳某金的妻子,要岳的电话号码。他说,自从岳某金调去北京工作,两家已经好几年没联系。

是年5月9日,李辉独自到岳某金的工作单位,和岳某金一起,等岳的妻子从外地赶回来,打车回岳某金的家,谈这件事。

李辉拍摄了一段视频记录了当时的对话。他向记者出示的视频约55秒,画面不时抖动;岳某金坐在自家一张大理石桌边,岳的妻子质问丈夫:“多大的时候?”

“小时候、初中以前吧。高中以后没见过。”岳某金回答。

“你怎么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啊!他们是我们的朋友啊!”视频中,岳的妻子愤怒地逼问。

“我等着抓呗,坐牢去。”岳某金低着头,“做错了,自己承担责任。”

小冉的代理律师万淼焱对记者说,拍视频那天,李辉一直在劝说岳某金自首,“他们和岳某金两口子原来是好朋友,对他俩还有人性善的期望。”

这段视频成为日后将近四年的司法程序中一份关键的证据。李辉去岳某金家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要录音录像,“这是常识”;而且,无论对方承不承认:“我们都不会放过他。”

2017年5月24日,李辉又上了北京,这次和小冉的舅舅一起,因为:“上一次都录过像了,怎么没什么说法了呢?”

他们在岳某金的工作单位附近等到了他。李辉回忆,他们先和岳提性侵女儿的事,岳某金不承认;李辉捡起马路边的一块碎砖,砸中了岳某金的手。

他们录制了第二段视频。岳某金独自坐在路边,对镜头说:“我摸到她下面了。”

“具体哪里?”李辉问。

“阴部。”岳某金答。

“你有妻子,还有女儿,你为什么不去摸!”李辉骂他。

涉及自己的女儿,李辉很难启齿去提性。岳某金在视频中只承认了“摸到”,没提生殖器,李辉也没再追问。

万淼焱表示,作为证据的原视频更长,还有谈话录音。

两段视频后来成为报案的证据之一。2017年11月,李辉和妻子陪着小冉去警局报案,称:在小冉幼时,岳某金曾多次猥亵她;到她十一二岁,岳某金曾两次对她实施强奸,一次在岳家东屋的主卧室里,一次在岳某金的办公室桌上。

虽然后续公安机关补充侦查、李辉又多次申诉,但上述视频中未提及生殖器及插入行为,河北省三级检察院均认为,岳某金犯猥亵儿童罪事实清楚,证据充分,而构成强奸罪的证据不足。

小冉在2017年报案中陈述,岳某金最后实施犯罪的时间是2004年,当时,对猥亵儿童罪表述有所修改的《刑法修正案(九)》还未出台。

此前《刑法》中规定,猥亵儿童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追诉期五年,若聚众或者在公共场所当众猥亵儿童,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追诉期十五年;2015年11月施行的《刑法修正案(九)》进一步规定,“猥亵儿童多人或者多次的”“造成儿童伤害或者其他严重后果的”或“猥亵手段恶劣或者有其他恶劣情节的”,也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追诉时效延长至十五年。

根据“从旧兼从轻”原则,2015年出台的刑法修正案不得溯及既往,于是该案追诉期仍是五年。这意味着,即使法院认定猥亵事实成立,也无法追究岳某金的刑事责任。

而另一边,岳某金一直否认自己在视频中说的是真话。

他本人拒绝接受记者的采访。他的代理律师周密对记者说,第一次,李辉将岳某金“堵”在家中,用携带的擀面杖殴打了他,导致岳某金在视频中没戴眼镜;岳某金一方对此没有证据。而第二段视频拍摄前,李辉将岳某金的手打成骨裂。他据此认为两段视频作为证据欠缺合法性。

李辉用碎砖砸岳某金的手指一周以后,2017年5月30日,岳某金向北京市海淀区公安局报案,指控李辉殴打自己,并威胁要伤害自己的女儿。

当年6月,岳某金给李辉打电话、发短信,约他到北京再谈一谈。

李辉说,当年的6月16日,他刚到岳某金的办公单位大楼,就被警察铐走。岳某金提交了绝不调解,要追究李辉刑事责任的申请。

他在看守所里待了二十多天,海淀区检察院最终决定对他不予起诉。

与系统的距离,与女儿的距离

李辉从前以为,自己是一个知识分子,“进去”令他感到非常难堪。他忘记手铐是拷在前,还是拷在后,只记得“手铐很凉,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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