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杨贵妃原先不曾是寿王妃,唐玄宗纳她为己妃,是绝对不必考虑舆论与影响的,也不必等待了四年多的时光。问题恰恰在于看中了寿王妃杨氏,即使在婚姻关系较自由放任的盛唐,父夺子媳也是非正常的事。
皇权赋予唐玄宗以无限的权力,但要公然地立子媳为皇妃,还是不能立即做到的。正因为这种缘由,唐玄宗采取了度寿王妃为女道士的过渡办法,足足等了四年多,而且正式立贵妃之前,又为寿王另册韦妃。经过充分的准备与多方的掩饰,才宣布了杨贵妃的册命。当时,局外人对唐玄宗父子与杨贵妃的微妙关系是不大知情的。知情者或者慑于皇权威严,或者有意为尊者讳,绝不会评议父夺子媳在伦理观念上的是与非。
历史记载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个由隐到显的过程。事隔半个世纪,陈鸿在《长恨歌传》中提及杨玉环是选自"寿邸",可见民间已广泛知道杨贵妃本来是寿王妃。诗人白居易却偏偏说:"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白与陈一起在楼观山饮酒作诗,当然知道杨贵妃入宫前不是闺女。陈鸿既已揭示了事实,白居易也没有必要为尊者隐讳了。《长恨歌》里不提寿王妃,那决不是为国讳,而是要歌颂爱情的真诚与纯洁。换句话说,出于文学上塑造典型人物的需要。
后来,诗人李商隐竟为寿王鸣不平了:"夜半宴归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将寿王当年想发泄而强行压抑的愤慨心情委婉地点出来了。诗笔追求的是艺术的真实,而不是复写历史的实录。须知,薛王死于开元二十二年(734年),怎能和离去了杨妃的寿王共赴宫宴呢?
不过,薛王是尽人皆知的酒色之徒,拉他出场作为陪衬,诗人别有意在。薛王没有爱妃被占的委曲,心无牵挂,一味畅饮至"醉";而寿王心存离愁,无意沾唇,所以仍"醒"。一"醉"一"醒",反映了两人截然不同的遭遇与心态。诗篇曲折含蓄地将唐玄宗夺子之妇作了隐晦的讽刺,又赋予了寿王失爱以深切的同情,应该视为一首有份量的宫闱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