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90后,女博士,研究105种动物“性行为”(4)

2023-11-07 16:43     澎湃新闻

03、为什么爱,为什么活着

很长一段时间,我是没有当下感的。我们社会有一种非常广泛的适者生存的氛围,成绩好才能考上好的学校,然后找一个好的工作,优秀才可以获得资源,不优秀就会被淘汰。

以前我总觉得,我就是为了未来能取得一个结果,所以现在要做这件事。我不断地制定目标和计划,包括饮食、学业等各个方面,一个个的强迫自己去完成,尽管有时我可能很累了。

王大可

2017年起,我开始撰写《它们的性》这本书。

截至如今,五年过去了,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会写这个系列。我可以在不同场合讲出版本稍微不一样的故事,仿佛某些事情就线性地导致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比如,为了更好地理解文献,要用自己的话把它写出来;比如,对一夫一妻制的反思让我不断去追问什么是合理的婚姻形式;再比如,感受到女性在当代社会遭遇的困境,想要反抗。

这些都是真实的。

小时候,我看了很多文学作品,如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当时我把自己带入男性的视角,读时候在想:哇,有一个女人会这样默默爱我,爱到有了孩子,甚至到她死去,我都不知道她的存在。现在再回过头来看,我觉得非常难以忍受。

人都是在不断蜕变和思考的,写《它们的性》这本书不是想猎奇般地展示各种动物"性癖",也非大咖学理的一脉相承,只是赤裸裸地展现了我的思考过程。

《它们的性》被评为2022年深圳读书月年度十大好书

就像书里有一章,是在讲父母和子女的关系,有时是带有强烈的操纵性和地位的不平等。

三趾鸥妈妈通常会下两个蛋,一个主要蛋(老大),一个备胎蛋(二胎)。

如果老大、老二都成功孵化,老大就会猛烈地啄击晚几天出生的老二,老二全无还手之力,只能被赶出巢穴,跌山断崖丧命。如果老大没出生就挂了,父母就会把对老大的爱转移到老二身上,这样老二才能平安长大。

还有倭黑猩猩的一生是被母亲操办,它们的社会地位不能靠自己争取,只能和母亲挂钩,是没有办法开口的边缘人物。

反思我自己和父母的关系,我非常有意识地明白,不能打着"我为你好"的名义,来控制对方。

有一次寒假,我从英国回来,准备和闺蜜去柬埔寨玩。因为担心爸妈不同意,就没有告诉他们。直到临走之前,我才通知他们,他们马上就把我护照没收了,导致我没能去成。

同理,我也很爱我的父亲,每当他抽烟时,我会觉得他不应该抽烟,尽管他不一定听我的,但我知道这其实是一种控制,就像父母担心我去陌生的国家遇到危险 ,可我自己认为那个风险是我可以控制的。

换位思考,我在想我是不是不应该去干预和强迫父母的选择。我有一点困惑的是,我究竟能怎么样去爱人,怎么更好地具备爱一个人的能力。

王大可

曾经,我总是想找一个大的理论来解释我碰到的所有事情,觉得进化论是解释一切的钥匙。现在的我看来,用动物研究去解释人类社会的想法,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进化论不能用来指导生活。从科学出发寻找自我,就像是为了寻找意义而寻找意义。科学要剔除偶然,而人生却处处充斥着偶然。

我尝试其他的出路,比如在学习哲学的过程中,慢慢找回自己的主体性。

这两年,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期,不去刻意压抑自己,也不会去逼迫自己干任何事情,不在乎碳水和蛋白质究竟要摄入多少。我开始更好地关照自己,感受真实的自己。

人类是无法通过动物来了解自己,除了从我们内心去寻找自己,别无他法。

王大可

读博士的时候,在牛津郊区的森林里,有对一夫一妻制的大山雀夫妇。

研究人员想知道,它们会不会为了食物分开觅食。于是在相距很远的位置,分别设计了两个食物基地,并给了这对夫妇门禁卡,每一个基地,只有一方可以进去觅食。

结果,即使饿着肚子,付出更多飞行成本。这对大山雀也不愿分开觅食,一方进基地里吃饭,另一方在门外等待。等其中一方吃饱了,再一起飞到下一个基地。

研究人员认为,这对大山雀夫妇是为了爱而一起觅食的,而非利益的计算。当然,这里也可能有其他人类不知道的原因。

但为什么爱,为什么活着,或许也是人类的终极人生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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