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师养狗独居,15天未出门邻居报警,人们破门后愣住了

2025-12-31 13:17  头条

第一章 二十天

王阿姨把猫眼又擦了一遍。

镜片后面,402的墨绿色防盗门,像一块冻住的、沉默的湖。

她数着日子。

今天是第二十天。

整整二十天,402的门没有开过。

住在对门的方老师,那个总是文文静静、见人就微笑点头的中学老师,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王阿姨的记性好得很。

最后一次见方晓慧,是二十天前的一个下午。

她提着刚买的菜,在楼道里碰见方晓慧。

她穿着一身黑,眼睛肿得像桃子,手里捏着一小串钥匙,半天对不准锁孔。

"晓慧啊,节哀。"

王阿姨叹了口气,轻轻说。

方晓慧的妈妈刘姐,那个总是乐呵呵、爱在楼下跟人拉家常的老太太,上个礼拜走了。

走得急,听说是什么癌,一发现就晚了。

方晓慧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钥匙终于插了进去,咔哒一声,门开了,又"砰"地一声关上。

那扇门,就再也没开过。

起初的两三天,王阿姨觉得正常。

家里刚遭了这么大的事,谁还有心情出门呢。

可一个礼拜过去了,门还是没动静。

门口订的牛奶,原封不动地挂在奶箱上,瓶口落了层灰。

送报纸的小伙子敲半天门没人应,就把报纸从门缝里塞进去,一天一天,在门里头堆成了一个小斜坡。

王阿姨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她试着给方晓慧打过电话。

没人接。

她又试着敲门。

"晓慧?方老师?在家吗?"

里面死一样地寂静。

要不是晚上从门缝底下,能看到一丝丝微弱的、电视机屏幕一样的光亮,王阿姨真以为这房子已经空了。

最奇怪的是,她开始闻到一股味儿。

不是人不在家那种沉闷的霉味,而是饭菜的香味。

很淡,断断续续的。

有时候是熬鱼汤的腥鲜,有时候是红烧肉的酱香。

那是刘姐最拿手的几个菜。

香味像一只小手,从紧闭的门缝里伸出来,挠着王阿姨的心。

一个二十天不出门的人,还会在家做这么复杂的菜吗?

王阿姨不敢往下想。

她脑子里闪过新闻里那些独居青年出事的新闻。

方晓慧今年三十六了,不算小了,可她从小到大都跟她妈住在一起,没结过婚,也没听说有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

她妈妈就是她的天。

现在天塌了,这孩子……会不会做傻事?

王阿姨越想越怕。

她趴在猫眼上,又看了一眼那扇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暗了下去,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暗,只有对面那扇门,像一个巨大的、黑漆漆的句号。

王阿姨仿佛能透过那扇门,看到二十天前,方晓慧在门里头,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的样子。

那天下午,她提着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草鱼,打算给老伴做个鱼头豆腐汤。

楼道里,碰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方晓慧。

她的眼睛红得像被砂纸磨过。

"晓慧啊,你妈她……"

王阿姨的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方晓慧手里攥着一个黑色的布包,大概是骨灰盒。

她没看王阿姨,也没看任何人,只是死死盯着自己家的门。

好像那不是一扇门,而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救生筏。

"节哀顺变,人活着,总得往前看。"

王阿姨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

方晓慧像是没听见。

她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钥匙,那串钥匙在她手里叮叮当当地响,像是在哭。

一次,两次,三次。

钥匙就是对不准锁孔。

王阿姨想上去帮一把,可看着方晓慧那副样子,又觉得自己的任何举动都是一种打扰。

终于,钥匙插进去了。

门开了。

一股熟悉的、混着饭菜香和淡淡药皂味的气息从门里涌了出来。

那是刘姐还在时,这个家独有的味道。

方晓慧像被那股味道吸了进去一样,闪身进了门。

"砰。"

门关上了。

王阿姨站在原地,手里提着那条还在摆尾的鱼,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从那天起,这扇门就成了王阿姨的一块心病。

她每天出门倒垃圾,都要在402门口站一会儿。

她听。

除了偶尔从里面传出一点模糊的电视声,什么都听不到。

没有哭声,没有说话声,更没有走动声。

一个活人,怎么能这么安静?

第十天的时候,王阿姨忍不住,又去敲了门。

"晓慧,我是王阿姨,你开开门,阿姨给你送了点刚包的饺子。"

里面没动静。

"你妈走了,阿姨知道你难受,可饭总得吃啊。"

还是没动静。

王阿姨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门上。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

不是哭声,也不是说话声。

是一种很轻很轻的,像是在劝慰一样的呢喃。

"……别理他们……咱们吃饭……"

是个女人的声音。

很像方晓慧的声音。

可她在跟谁说话?

王阿姨吓得一个激灵,猛地退后两步。

难道……屋里还有别人?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方晓慧一个单身女老师,平时生活简单得像杯白开水,除了她妈,就没见过有别人来往。

这二十天,门没开过,窗帘拉得死死的。

如果屋里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是怎么进去的?

又或者,那个人,根本就没出来过?

王阿姨不敢再想了。

又是十天过去。

今天,是第二十天。

那股饭菜的香味又飘出来了,是炖鸡汤的味道,很浓。

王阿姨再也忍不住了。

她回到自己屋里,手抖得厉害,拨通了110。

"喂,派出所吗?我要报警。"

"我们这楼里,有个女老师,好像出事了!"

第二章 一扇门

老张是片区的老民警了,处理过的家庭纠纷比他吃过的盐都多。

可接到王阿姨的报警电话,他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三十六岁,女教师,独居,母亲刚去世,二十天没出门。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就像一个拉了弦的手榴弹。

他带着两个年轻的协警,还有社区网格员,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四楼。

楼道里站满了人。

王阿姨在门口急得直转圈,看见警察来了,跟看见救星一样。

"警察同志,你们可来了!就在这屋,402!"

老张走到402门口。

墨绿色的防盗门,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点阴森。

门上贴着一张褪了色的福字,边角已经翘起来了。

他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抬手,用力敲了敲门。

"咚!咚!咚!"

"里面有人吗?我们是派出所的!"

老张的声音洪亮,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方晓慧老师!你在家吗?有邻居担心你的安全,请你开一下门!"

协警小李也跟着喊。

还是没有回应。

老张给小李使了个眼色,小李立刻跑下楼,去找物业拿备用钥匙。

老张则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他听见了。

电视机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哼哼。

还有……一种奇怪的摩擦声。

像是有人在用勺子,一遍一遍地,刮着碗底。

一下,又一下。

很有耐心。

这声音让老张的后背有点发毛。

他当了二十年警察,最怕的不是穷凶极恶的歹徒,而是这种无法理解的、诡异的安静。

这时候,方晓慧的脑子里,也只有一种声音。

是心跳声。

一声一声,砸在她的耳膜上,像医院走廊尽头那台老旧的心率监测仪。

"嘀……嘀……嘀……"

那天,医生把她叫到办公室。

玻璃窗外,是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

"方老师,你要有心理准备。"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很平静。

"你母亲的癌细胞已经全身扩散了,特别是肺部,情况很不好。"

"再做放化疗,意义不大了,只会增加她的痛苦。"

方晓慧的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有别的办法吗?进口药呢?靶向药呢?多少钱都行!"

她几乎是在哀求。

医生摇了摇头。

"我们建议,转入姑息治疗阶段,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临终关怀。"

"尽量减轻她的痛苦,让她最后这段时间,能过得有尊严一点。"

尊严?

方晓慧不懂。

她只知道,妈妈辛苦了一辈子,还没享过什么福。

她还没带她去北京看天安门,还没带她坐一次飞机,还没给她买那件她念叨了很久的羊绒大衣。

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不。"

方晓慧站了起来,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我们继续治。"

"只要有一点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

她没看医生的眼睛,也没理会医生那声无奈的叹息。

她冲回病房,看见妈妈正靠在床头,安静地织着毛衣。

是给她的,每年冬天,妈妈都会给她织一件。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花白的头发上,整个人看上去那么安详,那么脆弱。

"妈,医生说了,我们再做一个疗程,情况就会好起来的。"

方晓e慧笑着说,好像刚刚从医生那里拿到的,是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刘秀英停下了手里的活,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丝哀求。

"慧慧啊,妈累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

"咱们……回家吧?"

那一刻,方晓慧几乎就要点头了。

可她一想到"回家"两个字背后意味着什么,就浑身发抖。

不。

不能回家。

回家,就等于放弃。

"妈,你别胡思乱想,听我的,咱们好好治病。"

她打断了妈妈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

从那天起,妈妈的话越来越少。

她不再说累,也不再说想回家。

她只是沉默地接受着各种治疗,针管扎进她干瘪的血管,药水流遍她的全身。

她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像一朵被抽干了水分的花。

方晓慧每天都跟自己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可她不敢看妈妈的眼睛。

她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无声的责备。

直到那天夜里。

心率监测仪上的直线和那声刺耳的长鸣,将她所有的幻想,击得粉碎。

"咚!咚!咚!方晓慧!最后警告一次!再不开门我们就要破门了!"

门外,老张的声音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了方晓慧的心上。

她猛地回过神来。

她正坐在饭桌前。

桌上摆着两菜一汤。

清蒸鲈鱼,番茄炒蛋,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玉米排骨汤。

都是妈妈爱吃的。

协警小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张队,不行,物业说这户的备用钥匙早就没了,好像是她们自己换了锁芯。"

老张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看了一眼王阿姨,又看了一眼围观的邻居。

不能再等了。

他从腰间摸出对讲机。

"请求支援!地址是XX小区X栋X单元402,需要开锁公司和120救护车!重复,需要开锁和救护!"

放下对讲机,他深吸一口气,对两个协警说:

"准备破门。"

第三章 我和她

"妈,外面有人敲门。"

方晓慧转过头,对着身边的空椅子轻声说。

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别怕,是推销的,一会儿就走了。"

空椅子上,好像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碎花棉袄,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太太。

她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喝着碗里的汤。

听见方晓慧的话,她抬起头,笑了笑。

"慧慧啊,你别管他们,快吃饭,菜都要凉了。"

声音,是刘秀英的声音。

语气,是刘秀英的语气。

方晓慧也笑了。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番茄炒蛋,小心翼翼地放进妈妈的碗里。

"妈,你尝尝我今天炒的这个,看看有没有你做的好吃。"

"你做的,都好吃。"

"那你就多吃点。"

方晓慧看着"妈妈"把那勺菜吃下去,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这个房子,又活过来了。

是从妈妈走后的第七天开始的。

那天,方晓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整整三天。

她瘦得脱了形,两眼空洞,像个游魂。

第四天早上,她被饿醒了。

胃里像有把刀在绞。

她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想去厨房找点吃的。

一打开冰箱,她就愣住了。

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

左边是洗好切好的蔬菜,用保鲜膜一包一包分好,上面还贴着标签:"青椒,炒肉丝用","冬瓜,烧汤"。

右边是各种肉类,猪肉、鸡翅、排骨,都用塑料袋分装得整整齐齐。

冷冻室里,是一袋一袋包好的饺子和馄饨,有荠菜肉的,有白菜肉的。

这都是妈妈的手笔。

她总怕自己工作忙,顾不上吃饭,就把什么都提前准备好。

方晓慧看着这些东西,眼泪毫无征兆地就下来了。

她蹲在冰箱前,哭得像个孩子。

她打开一包饺子,煮了。

热气腾腾的饺子,跟妈妈在世时一个味道。

可她吃着吃着,眼泪又掉进了碗里。

太安静了。

这个家,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以前她吃饭的时候,妈妈总会在旁边念叨。

"慢点吃,别噎着。"

"工作再忙,也要按时吃饭。"

"你看你,又瘦了。"

现在,再也没有人念叨她了。

她吃完饺子,把碗一推,又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她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想让自己睡过去。

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可她睡不着。

妈妈去世前,在医院里拉着她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盘旋。

"慧慧……妈……想回家……"

她为什么不答应她?

为什么非要让她在医院里受那些罪?

她以为那是为她好,是希望。

可对妈妈来说,那是不是一种残忍的折磨?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一遍一遍地捅着她的心。

她快要疯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窒息的时候,她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饭菜的香味。

她掀开被子,循着味道走到客厅。

她看见,"妈妈"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

"妈?"

方晓慧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都在发抖。

厨房里的人转过身来。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还是那副慈祥的笑容。

"醒啦?快去洗手,马上就开饭了。"

方晓慧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不是悲伤的眼泪,是喜悦的。

她冲过去,想抱住妈妈,却抱了个空。

她这才发现,眼前的"妈妈",是半透明的。

像一个影子。

"妈,你……"

"傻孩子,哭什么。"

"妈妈"走过来,用那双虚幻的手,轻轻"擦"了擦她的眼泪。

"妈没走,妈舍不得你。"

从那天起,刘秀英就"回来"了。

方晓慧的生活,也回到了从前的轨道。

她每天给"妈妈"做饭,陪"妈妈"看电视,跟"妈妈"聊天。

她不再去学校了。

校长打来电话,她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请了长假。

她把窗帘拉上,把手机关机,切断了和外面世界的一切联系。

这个小小的两居室,就是她的全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妈妈没有生病,没有去世。

她们还像以前一样,相依为命,过着平淡而幸福的日子。

她知道这是假的。

她知道自己病了。

可她不愿意醒过来。

醒过来,太疼了。

她宁愿活在这个自己编织的梦里,永远不要醒来。

"妈,汤好喝吗?"

方晓慧又给"妈妈"盛了一碗汤。

"好喝,你做的,比我做的还好喝。"

"妈妈"笑着说。

"那你以后就天天喝我做的汤。"

"好。"

方晓慧看着"妈妈",幸福地笑了。

她已经分不清,哪些话是"妈妈"说的,哪些话是她自己在心里说的。

或许,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她相信妈妈还在,妈妈就还在。

"咣!"

一声巨响,像平地里炸开一个响雷。

整扇防盗门,被一股巨大的外力,撞得向内凹陷进去。

门框上的墙皮,簌簌地往下掉。

方晓慧手里的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妈妈"脸上那慈祥的笑容,也消失了。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摇晃,像是被风吹动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妈!"

方晓慧失声尖叫,扑向那个空椅子。

"别怕!我在这儿!"

"咣!"

又是一声巨响。

门锁的位置,被撞开了一个大口子,能看到外面晃动的人影和刺眼的光。

"妈!你别走!你别离开我!"

方晓慧跪在地上,死死地抱着那把空椅子,像是抱着全世界。

她的"妈妈",在剧烈的摇晃中,影像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

"慧慧……他们来了……"

"妈妈"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我不让他们进来!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方晓慧猛地站起来,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第四章 闯入者

"再来一下!一、二、三!"

老张喊着号子,和两个协警一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向那扇已经变形的门。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

锁舌崩断了。

整扇门,轰然向内倒去。

灰尘弥漫。

楼道里的光,像一把利剑,劈开了屋里长达二十天的黑暗。

冲在最前面的老张,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住了脚步。

屋里很整洁。

地板擦得锃亮,家具上没有一丝灰尘。

客厅的饭桌上,摆着两菜一汤,还冒着热气。

桌边放着两副碗筷,两把椅子。

一切,都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家庭,正准备开饭。

可问题是,屋里只有一个人。

方晓慧。

她站在饭桌旁,穿着一身灰色的旧睡衣,头发凌乱。

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她死死地瞪着门口的"闯入者",那眼神,不像一个人,更像一头受了伤的、护崽的野兽。

她的身后,是一把空着的椅子。

可她的姿势,却是一个标准的保护姿势,好像那把椅子上,坐着一个对她至关重要的人。

"你们……要干什么?"

方晓慧的声音,又尖又细,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变了调。

"方老师,你别激动。"

老张放缓了语气,慢慢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我们是接到邻居报警,担心你的安全,才……"

"我很好!我没事!你们出去!"

方晓慧尖叫着打断了他的话。

"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吓到我妈妈了!"

妈妈?

老张和身后的两个协警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困惑和惊骇。

屋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

王阿姨跟在后面,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当她看到屋里的情景时,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晓慧啊,你……你妈她不是已经……"

王阿姨的话没说完,就被方晓慧凶狠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你胡说!我妈好好的!她就在这儿!"

方晓慧指着那把空椅子,歇斯底里地喊道。

"她每天给我做饭,陪我看电视!我们过得很好!是你们!是你们闯进来,把一切都毁了!"

她一边喊,一边挥舞着手臂,想把这些"闯入者"都赶出去。

"快出去!都给我出去!"

协警小李想上前安抚她,被老张一把拦住了。

"别刺激她。"

老张小声说。

他看出来了,这个女人,精神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她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幻想的世界里,那个世界里,她的母亲还活着。

而他们的破门而入,就像一块巨石,砸碎了她赖以为生的那个虚幻的镜面。

"方老师,我们不进去,我们就在门口。"

老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

"你能不能……让你妈妈跟我们说句话?"

他决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方晓慧愣了一下。

她转过头,看着那把空椅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又变得温柔起来。

"妈,你别怕,他们是警察,他们不抓人。"

她像是在哄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然后,她又转回头,对着老张他们,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骄傲的神情。

"我妈累了,她不想说话。"

"好,好,那让她休息。"

老张连连点头。

他一边稳住方晓慧,一边悄悄对身后的协警小李比了个手势。

小李会意,立刻退了出去,去联系精神卫生中心。

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你们到底走不走?"

方晓慧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了。

"你们再不走,我妈就要生气了!"

她脸上的表情,又开始变得狰狞。

她忽然抄起桌上的一个空碗,狠狠地朝门口砸了过来。

"滚!都给我滚出去!"

瓷碗在老张脚边摔得粉碎。

围观的邻居们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后退。

老张没有躲。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方晓慧,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一个孝顺的、有文化的、体面的中学老师。

到底是要经历多大的痛苦,才能把人逼成这个样子?

他叹了口气,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对身后的协警使了个眼色。

"准备上。"

就在两个协警准备冲进去控制住方晓慧的时候,一个声音从楼道口传来。

"晓慧!"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充满了焦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冲了过来。

是赵伟,方晓慧的同事,也是她的前男友。

"赵老师?你怎么来了?"

老张认出了他,之前走访学校的时候见过。

"我给她打了二十多天电话都打不通,今天听别的同事说你们警察都来了,我……我就赶紧过来了!"

赵伟气喘吁吁地说,他的目光,已经死死地锁在了屋里的方晓慧身上。

当他看到方晓慧那副模样时,他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晓慧,是我,赵伟。"

他往前走了两步,轻声呼唤。

方晓慧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又被警惕和敌意所取代。

"你来干什么?你也想把我妈带走吗?"

赵伟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晓慧,你清醒一点!阿姨她……她已经走了!"

"你胡说!"

这句话,像一个开关,彻底引爆了方晓慧的情绪。

她尖叫一声,像疯了一样,朝赵伟扑了过去。

"是你!是你们!都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妈!我跟你们拼了!"

第五章 两只碗

场面瞬间失控。

老张和两个协警眼疾手快,立刻冲上去,一人抓着方晓慧的一条胳膊,另一人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方晓慧在三个男人的钳制下,拼命地挣扎,踢打,像一尾被扔上岸的鱼。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

指甲在协警小李的手臂上,划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你们这帮坏人!杀人犯!"

她一边挣扎,一边咒骂,声音凄厉,在整个楼道里回响。

王阿姨看不下去了,别过头,偷偷抹着眼泪。

赵伟站在一旁,脸色煞白,手足无措。

他想说点什么,可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张皱着眉头,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强制控制只会让她情绪更激动,甚至可能造成伤害。

"都松手。"

他沉声下令。

两个协警愣了一下,但还是服从了命令。

"张队……"

"松开。"

老张的语气不容置疑。

胳膊上的束缚一松,方晓慧立刻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了地上。

她不再挣扎,只是趴在冰凉的地砖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嗬嗬的、像小兽一样的抽泣声。

老张慢慢地蹲下身。

他没有去看方晓慧,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张饭桌。

桌上,两只白瓷碗,摆放得整整齐齐。

左边的一只,盛着小半碗米饭,上面还盖着几片番茄。

右边的一只,是空的,但碗沿上,还沾着几粒米。

汤碗里,玉米和排骨堆得冒了尖。

那盘清蒸鲈鱼,鱼肚子上最肥美的那块肉,被人用筷子小心地夹了出来,放在左边那只碗旁边的小碟子里。

老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当了二十年警察,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心早就硬得像块石头。

可此刻,这块石头,却被这两只普普通通的碗,融化了一角。

他能想象出这二十天,方晓慧是怎么过的。

她每天精心准备着两个人的饭菜,把最好吃的部分留给那个不存在的"妈妈"。

她对着空气说话,对着空气微笑。

她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为自己构筑了一个脆弱的、温暖的城堡。

而他们这些闯入者,用最粗暴的方式,把她的城堡,夷为了平地。

老张缓缓地站起身,没有再去看地上的方晓慧。

他走到客厅的墙边。

墙上,挂着一幅放大了的合影。

照片上,年轻时的方晓慧,扎着马尾辫,一脸青春的笑容,亲密地挽着一个中年妇女的胳膊。

那个妇女,就是刘秀英。

照片上的刘秀英,穿着一件朴素的衬衫,头发烫着那个年代流行的小卷,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她的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慈爱和骄傲。

老张伸出手,用他那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拇指,轻轻地擦了擦相框玻璃上的一点灰尘。

然后,他转过身,重新蹲在方晓慧的面前。

这一次,他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方老师。"

方晓慧的抽泣声,停顿了一下。

她没有抬头。

"你妈妈……看上去是个很和善的人。"

老张看着照片,自言自语般地说。

"我妈也姓刘,跟你妈妈一样,也喜欢穿着碎花衣裳,做饭的时候,总爱在围裙上擦手。"

方晓慧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我小时候调皮,总在外面惹祸,每次都是我爸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我打,我妈就张开手护着我,跟我爸说,'孩子还小,你跟他置什么气'。"

老张的声音很慢,很沉,像在讲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屋里很安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听着这个中年警察的絮叨。

"后来,我当了警察,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家,她都给我做一大桌子菜,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她说,'多吃点,看你瘦的'。其实我那时候,比现在还胖二十斤。"

老-张说到这,自己先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苦涩。

"再后来,她也生病了,跟你妈妈一样,也是那个病。"

"我请了假在医院照顾她。她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却从来不哼一声。有一次我看见她偷偷在被子里哭,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就是觉得,拖累我了。"

听到"拖累"两个字,趴在地上的方晓慧,肩膀猛地一缩。

"她走的那天,拉着我的手,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儿子,妈这辈子,值了'。"

老张停顿了一下,吸了吸鼻子。

"方老师,我知道你难受。"

他终于把目光,落回到方晓慧的身上。

他的眼神,不再是一个警察看一个失控者的眼神。

那是一个儿子,在看另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天底下,没有哪个当妈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

"你妈妈那么疼你,她肯定……不愿意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钥匙。

一把生了锈,却精准无比的钥匙。

"咔哒"一声。

插进了方-晓慧心里那把锁了二十天的、坚冰一样的大锁。

趴在地上的方晓慧,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看向那张饭桌。

看向那两只碗。

看向那把空荡荡的椅子。

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那空洞的、涣散的眼神,终于重新聚焦了。

"哇--"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从她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那不是尖叫,不是咒骂。

那是一个女儿,在母亲真正"离去"的那一刻,所发出的,最原始、最悲恸的哀鸣。

第六章 你别怕

方晓慧的哭声,像决了堤的洪水。

她不再挣扎,也不再说话,只是蜷缩在地上,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积攒了二十天的悲伤、内疚和绝望,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

她的哭声里,有失去母亲的痛,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恨,还有一丝,梦醒之后,终于解脱了的轻松。

整个楼道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哭声。

所有人都沉默着。

王阿姨捂着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赵伟站在墙角,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

两个年轻的协警,也红了眼圈,别过脸去。

老张默默地站起身,脱下自己身上的警服外套,走过去,轻轻地盖在了方晓慧的身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这个需要彻底释放的女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晓慧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赵伟慢慢地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

"晓慧……"

他试探着,叫了她一声。

方晓慧没有动。

"我……我给你们学校领导打过电话了,给你请了病假,你……你安心休养。"

赵伟笨拙地安慰着。

"钱的事情,你别担心,我这里还有点积蓄……"

方晓慧还是没反应。

赵伟叹了口气,伸出手,想去扶她。

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胳膊,她就像受惊一样,猛地缩了一下。

但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激烈地反抗。

她只是慢慢地,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脸上满是泪痕。

她看着赵伟,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和敌意,只剩下一种茫然和脆弱,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赵伟……"

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妈……她是不是……真的走了?"

赵伟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他点了点头,声音哽咽。

"嗯。"

方晓慧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了那把空椅子。

她看着那把椅子。

椅子上,空空如也。

没有那个穿着碎花棉袄的身影,没有那张慈祥的笑脸。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把普普通通的、上了年头的木头椅子,安静地立在那里。

方晓慧的嘴唇,动了动。

一滴眼泪,从她红肿的眼眶里,滑落下来。

"妈……"

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又叫了一声。

"我好想你。"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提着急救箱,走了上来。

在赵伟和王阿姨的搀扶下,方晓慧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顺从得像个木偶。

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

她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家。

看了一眼那张饭桌。

看了一眼墙上,她和妈妈的合影。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把空椅子上。

她对着那把椅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像是在告别。

也像是在说,你别怕。

老张站在楼道里,看着方晓慧被医护人员和赵伟搀扶着,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

他的手里,夹着一根没有点的烟。

直到方晓慧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他才转过身,重新走进了402室。

屋里,一片狼藉。

倒下的防盗门,地上破碎的碗片,都像一场战争的遗迹。

老张弯下腰,捡起了地上那两只碗。

一只,是空的。

另一只,还盛着小半碗米饭,和几片早已凉透的番茄。

他把两只碗,小心地,并排放在了饭桌上。

就像它们之前被摆放的样子一样。

做完这一切,他站直了身体,对着那把空椅子,和墙上的照片,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

然后,他转身,走出了这间屋子。

当他带上门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正从楼道尽头的窗户里照进来。

金色的光,洒满了整个楼道。

也洒在了402那扇敞开的,再也不会关上的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