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头发会一直伴着我,直到我出狱。"
2001年12月,江苏省南京市看守所内,马向东伸出戴着镣铐的手,轻轻抚摸着胸前那缕黑发。
他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妻子章亚非,声音有些哽咽。
章亚非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她拉着丈夫的手,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我等你回来,我和儿子都等你回来。你在里面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减刑。"
面对妻子的深情,马向东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没有告诉妻子,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几个小时后,他就将被执行死刑。
1994年的一个春节,马向东刚刚拒绝了一位商人送来的金条。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还在为自己的正直感到自豪。
推开家门,他却看到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名贵礼品,眉头顿时皱起:"这些是谁送的？"
"都是我的朋友送的。"章亚非正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语气轻松自然,"他们过来看我,顺便送点心意。"
马向东走到餐桌前,拿起一个精致的购物袋翻看:"茅台、人参、购物卡...这么贵重的礼物,哪有人平白无故送？"他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章亚非走出厨房,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神色如常:"他们就是托我帮点小忙。有些我能帮的就帮了,有些可能需要你出面。这有什么?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不是很正常吗？"
"什么忙？"马向东警觉地问。
"也没什么大事。"章亚非在餐桌前坐下,"小张家孩子想转学,老李想调个工作,都是些举手之劳的事情。"
看着妻子云淡风轻的样子,马向东沉默了。
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坚守底线的干部,却不知道这就是他迈向深渊的第一步。
随着职位的不断升高,权力越来越大,找上门来的"朋友"也越来越多。
起初是几百块的红包,后来变成几万、几十万。
从推拒到犹豫,再到心安理得地接受,马向东的防线在一次次突破中彻底崩塌。
1996年的一天,一位企业老板来到马向东办公室。
"马市长,我们公司最近遇到点困难。"老板搓着手说,"还请您帮忙说句话。"
"什么事？"马向东问。
"就是工程审批的事。"老板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一点心意,还请马市长多多关照。"
马向东看着桌上的信封,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即拒绝。
他轻轻将信封拿起来掂了掂,然后若无其事地放进抽屉:"我会过问的,你放心。"
从那以后,他开始习惯性地打开每一个送到面前的信封。
贪欲就像一头永远吃不饱的猛兽,越是得到,越是贪婪。
1998年,马向东已经是沈阳市常务副市长。
他主导了一项8亿元的境外投资项目,为沈阳修建了大二环工程。
表面上,这是一项重大民生工程;暗地里,却是他疯狂敛财的工具。
"马市长,这是给您准备的一点心意。"在香港的一次项目洽谈会后,一位港商将一个鼓鼓的信封递到他手里。
马向东神色自若地点点头:"项目的事就拜托您了,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转身时,他已经能准确判断出信封里现金的数额。
从此,他开始频繁出入澳门赌场。
在金碧辉煌的赌场里,他挥金如土,动辄几千万的赌注。
赌场里觥筹交错,莺歌燕舞,他早已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民公仆。
"再来一把!"马向东喊道,推出一摞筹码。
"老马,差不多得了。"身边的下属小声提醒。
"怕什么？"马向东满不在乎地说,"这钱又不是偷来抢来的。"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赌场二楼的包厢里,一台长焦相机的镜头正对准了他们。
"这几个人气派不一般啊。"国安部门的小张低声说道。
"看着不像是普通商人。"队长张检放下望远镜,"这种赌资量,一般商人可玩不起。继续拍,别放过任何细节。"
这些照片,成为了打开"慕马大案"的第一把钥匙。
案件调查期间,马向东和他的同伙们想方设法阻挠调查。
他的妻子章亚非更是花费数百万行贿司法人员、媒体记者和关键证人。
"记住我说的话。"章亚非在电话里叮嘱一个证人,"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保持沉默,后面的事我来安排。该给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在她的运作下,很多证人都保持缄默,案件调查一度陷入僵局。
然而,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致命的证据就藏在家里。
这个被章亚非视为"家庭账本"的物件,成为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调查人员将那个笔记本摆在审讯桌上时,马向东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你看看这个。"办案人员翻开笔记本。
"1998年3月15日,某某送来现金50万用于工程审批;4月2日,某某送来美金10万谋求职务调动...记得很清楚啊。"
马向东瘫坐在椅子上,冷汗顺着额头流下。
他想起自己曾多次提醒妻子不要留下这些记录,可章亚非总是说:"这是我们的钱,记着怎么了？再说了,谁会来查我们?"
"这是你妻子的笔记本。"办案人员继续说,"上面不仅记录了你们收受贿赂的情况,还有行贿的明细。这么细致的记账习惯,帮了我们大忙啊。"
在铁证面前,马向东彻底崩溃了。
他终于交代了自己的全部罪行。
短短几年间,他通过各种方式收受贿赂400多万元,挪用公款12万美元,还有近千万元的财产来源不明。
"我本来是个清廉的人。"在忏悔书中,马向东颤抖着写道,"记得刚当官时,组织找我谈话,问我能不能抵制住金钱诱惑。我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出身贫寒,最懂得老百姓的苦。可是当金钱的诱惑一次次出现在面前,我的底线就一次次被突破,直到最后,我完全迷失了自己。"
2001年10月,法院对马向东作出判决:死刑。
得知判决结果的那一刻,马向东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担心妻子无法承受这个打击。
他决定隐瞒死刑的事实,给妻子留下一丝希望。
临刑前的那个早晨,马向东特意要求见妻子最后一面。
看着日渐消瘦的章亚非,他强忍泪水,轻轻地剪下她的一缕头发,放在胸前。
"你放心,等我出来,我们重新开始。"他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
"我知道,我和儿子都等你。"章亚非擦着眼泪,"你在里面要照顾好自己。"
走出探视室的那一刻,马向东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不知道自己最后的谎言是善意还是残忍,只是不忍心告诉深爱的妻子,他们再也没有重逢的机会。
2001年12月马向东在南京伏法。
这位曾经的沈阳市常务副市长,就这样结束了他48年的人生。
当行刑人员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他紧紧攥着那缕黑发,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松开。
而他的妻子章亚非,直到很久之后才知道丈夫已经离世。
在狱中得知这个消息时,她瘫倒在地,嚎啕大哭:"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让我一直等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