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农活太累被同情22岁女孩这样回应,她想做一颗种子迎接春天
一场在线人数超过14万的直播中断了。
5月的一天,杨儿杨像往常一样一边直播干活,一边与网友聊天,搭档突然递来一部手机,示意她有新消息。她接过手机,高亢的声调陡然停止,疑惑、惊慌、焦急的表情接连浮现在脸上,5秒、10秒、20秒……飞速闪过的弹幕发出疑问,也让直播间显得更加安静。
她死死盯住屏幕,血腥气仿佛穿过聊天记录钻进鼻腔里:父亲的癫痫再次发作,倒在锋利的农具上,一只手严重受伤,鲜血染红大半个后背。
无措感一闪而过,她快速起身到镜头的远处打电话。5分钟后,搭档替她宣布了下播。
第二天,当她讲述事情的经过时,带着哽咽的声音,但又不断重复着"都已经安排好了,没事了",语气中透着一种残忍的熟练。父亲的病曾经带来贫困,那是她生命里最浓重也最熟悉的底色。
她不回避曾经的苦,也不掩饰一颗要向上走的心。这是一个有关贫困和人的故事,一个人被贫困刺痛,不被其吞噬,又回过头来凝视贫困。正是那些她想摆脱的生命底色,让她成为了她。
贫穷的惯性
直播间外的杨儿杨和很多主播不一样。
很多主播一场直播下来六七个小时,下播后根本不想做任何事。杨儿杨反倒很难停下来,她早上七八点钟到地里干活,下午直播6个小时,吃过晚饭就去工厂,即使工厂没事,也要呆到倒头就睡才离开。她享受、渴求那种置身于忙碌的感觉。
她把这解释为一种惯性。要看惯性是怎么形成的,就要回溯过往的记忆。
杨儿杨的家乡在重庆荣昌区下辖的一个小村庄,5岁之前家里还算宽裕。那是18年前,父亲还是珠海一家大型空调厂的流水线组长,每个月可以拿三四千块工资,直到他第一次在岗位上发病。
从那以后,父亲失去稳定的工作,因为害怕被人发现有癫痫病,只能四处打散工。但没过多久,越来越频繁的发病把他彻底困在了重庆老家的小村庄里。
也是因为父亲的病,母亲以"到城里学电脑"为由,带着家里的3000块钱失踪。
父亲的癫痫、母亲的逃离,让杨儿杨从小就承担起"照顾者"的角色。她第一次给父亲急救的时候只有五六岁。彼时,为了养家糊口,爷爷奶奶从早到晚拴在地里,只能把杨儿杨留在家里照看父亲和弟弟。
小时候的杨儿杨和弟弟
父亲发病的时候看起来很吓人,手弯曲得像鸡爪一样,腿也蜷缩无法伸直,整个人都在抽搐,还会口吐白沫,发出很痛苦、模糊的声音。杨儿杨学着奶奶的样子,一边指挥弟弟按住父亲,一边抱住父亲头,使劲掐他的人中。
"刚开始的时候会害怕,很害怕,但没办法。"她说道。
很多杨儿杨的粉丝提到她时,都会说起她身上与年龄、容貌不相匹配的成熟感,明明是"00后",说起话来却像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或许,正是从父亲在她怀里慢慢停止抽搐那一天起,她就被剥夺了做孩子的权利。
历任村干部都了解杨儿杨家里的情况,会在职能范围内多照顾她家一些。但在那时还很闭塞的农村里,一个女人跑了、男人怪病的家庭注定要承受额外的痛苦。
那时,杨儿杨的爷爷在村里做工常常拿不到工钱,哪家丢了鸡也会先怀疑到她家。每到这个时候,老实巴交的爷爷奶奶都会认栽,但杨儿杨会冲出去理论,瘦瘦小小地横在人群中间,头抬得高高的,任凭爷爷用棍子打她都不肯让步。
杨儿杨和爷爷奶奶
然而,随着她渐渐长大,爷爷挥舞棍子的动作慢了许多。为了减轻爷爷奶奶的负担,她16岁就去做暑期工。工厂原本不允许暑期工加班,但为赚加班费,她就去讨好领班姐姐,"有些生存的本领是不用教的"。
她至今记得第一次发工资的感觉,"那时候是发现金,3000块钱,拿在手里很厚一沓"。
高中毕业后,她选择进城打工,出发前她没有对大城市的期待,只是惯性让她一直不断地往前走。
到2020年回到老家之前,她刷过碗、端过盘子、站过流水线……她不挑工作,"人如果有选择那就说明还没被逼到绝境,我只要包吃包住就行"。
杨儿杨不是一个自怜自哀的人,有些瞬间她会羡慕一些同龄人的生活,但不会沉浸在情绪里,而是会加快干活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现在她在直播间里平均七秒就可以处理好一颗笋,这种速度也是她一直以来的惯性。
然而,父亲的病把贫穷织成网,任凭她再快,也无法逃脱。
黑夜里的光
2020年的某一天,杨儿杨数不清是第几次接到父亲又发病的电话,只知道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
那天,奶奶在电话里说,掐人中也没用了。奶奶没有智能手机,杨儿杨只能转账给同村的亲戚再转交给奶奶,让她坐高铁带父亲到重庆。但奶奶为了省钱,坐了两个多小时大巴车。到站的时候,父亲刚下车就栽倒在地上。
杨儿杨和父亲
回程的路上,两个人变成三个人。杨儿杨望向车窗外,山城一点点倒退,重岩叠嶂替换摩登高楼,散落在土崖上的土屋小瓦是她的来处,也是新故事的起点。
她辞掉城里的工作回到家乡,故土依旧,故人却老了。小时候,爷爷用扁担挑着她和弟弟上山打稻谷,现在爷爷驮着稻谷回家,远远看去,稻谷几乎把人淹没。
山野里都是像爷爷一样的老人,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杨儿杨也上山了。不同的是,她身后跟着一个扛手机支架的弟弟。
她在打工时接触过抖音,也刷到过不少返乡创业的抖音电商达人,就想着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分一杯互联网的甜羹。"上学的时候村里给我补助,长大后我也想为村里做点事情。"
刚开始直播的时候,直播间里只有百余人,前半年几乎颗粒无收。但她坚信,这条路是可行的,只是自己没找到方法。
整整两年,她都在不断试错。她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少有爆炸式的增长,大多数时候都是阶梯式的,"1千之后2千,1万之后3万"。
日复一日,坚持旷日持久。"努力可能会成功,不努力就连成功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好像有着永不枯竭的生命力。
当地有种莲子的传统,杨儿杨就扎进泥水里。她干活的时候素面朝天,无遮挡的阳光改变肤色,散落的头发夹带着汗水和泥土。有弹幕让她开美颜,她拒绝。
她不夸大种植的苦,也不美化真实和真心,她跟着村民下藕塘采莲蓬时,并不浪漫:村民把一筐一筐莲蓬背下山,剥好剩下两三斤,来收货的商贩揪住一丁点理由就压价,有时一斤只能卖21元,来回折腾一天,也就卖个几十块。
所以当杨儿杨表示想收购莲子到网上卖时,村民们打招呼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眼神里全是戒备,"你是不是也要压价"。
杨儿杨试图跟大家介绍直播带货,但这里的生活与外部世界存在着时差,有些村民甚至不知道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