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吐蕃艰难而坎坷的唐蕃会盟之路

2023-11-21 17:02     360kuai

原创白发布衣的藏地读行2020-05-12 16:54:03

盟誓是西藏最古老的习俗之一,在吐蕃时期,它作为稳定社交关系的纽带,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外交方面,盟誓也作为一种"可信"的手段,成了吐蕃与周边族群交往的纽带和桥梁。

在唐蕃200余年的交往史上,双方曾历经8次会盟(也说9次、10次)。这其中,公元821年的长庆会盟最为著名。

作为这次会盟的实物记载,矗立于大昭寺门前的唐蕃会盟碑(也称舅甥会盟碑),俨然成了汉藏友谊的象征。

但就像中国老话说的,"不打不相识"通常是确定国家地位的常规手段。

不下场比划比划,打个头破血流,谁能在乎和平的珍贵?!

所以,唐蕃之间的会盟,其实是两国战争态势的补充。

能直接弄死你,还会什么盟,铆足劲儿干你不就得了?!

于是,在目力可见的史料中,每次唐蕃会盟前,都有一段漫漫长路要走。

两国内部都不缺乏死硬的战争贩子,高呼弄死对方的口号,要死磕到底。

今天,我们就以唐蕃间最重要的长庆会盟为例,看看通向和平之路的艰辛与曲折。

刚才说了,死磕是会盟的逻辑基础!

磕不动了,才会想会盟的事儿。

长庆会盟前,唐蕃两国便结结实实的磕了一把。

公元801年(贞元十七年)七月至802年正月,唐蕃两军围绕着盐州(陕西定边)、维州(四川理县东北)大打出手。

作为战争的发起方,吐蕃军队首先对关中北部的盐州下手。

七月十八日,吐蕃大相论莽热驱兵围攻盐州,二十九日克麟州(陕西神木北)杀刺史郭锋,毁城郭,大掠城内居民。

九月,盐州节度使杜彦光在兵威重压下,无奈放弃重镇盐州城,南走庆州(甘肃庆阳市)。

吐蕃占据盐州后,纵兵掠夺并再次将盐州城焚毁。

为了缓解朔方的巨大压力,唐庭以"围魏救赵"之策应对,敕命剑南节度使韦皋发兵川西。

韦皋受命后毫不犹豫,于八月中旬遣步骑兵两万人,兵分九路齐头并进,向吐蕃所属维、保(四川理县北孟屯河中下游)、松州(四川松潘)、栖鸡、老翁城等地发起进攻。

此前两国交兵,基本都是吐蕃攻,唐朝守。

这次韦皋却主动出击,打击吐蕃控制区的纵深,这表明唐军已渐渐从安史之乱的影响中缓过气来,具备了分庭抗礼的能力。

同时,唐军大穿插战术,必须仰赖诸羌部落的配合。

这恰恰是之前蕃军的优势,现在唐军有能力采用,说明在吐蕃不断的征兵征粮困扰下,诸羌心生厌倦转向了唐朝。

在川西崇山峻岭间的穿插血战,从八月持续到十二月,尤其是南渡泸水(大渡河)的唐军,在鹿危山大败蕃军。

随后,双方主力在雅州(四川雅安)城外决战,吐蕃再次遭遇惨败。

至此,川西唐军击溃蕃军16万,先后攻取7城,5军镇,焚毁堡寨150座,斩万余,俘六千,受降三千余户,兵围维州及昆明城(四川盐源)。

赤德松赞显然不愿放弃这两个战略支撑点,他一面在康、嘉戎和山南等地实行"大料集",每三户出一军卒,充实军队,令驻军严守纳川、故洪、诺济、腊城、聿赍五城,并伺机援助。

另一面,他又下诏严令在朔方掠夺的论莽热,即刻南下。

公元802年(贞元十八年)正月,论莽热率兵十万入川,韦皋以逸待劳,派剑南唐军据险而守。

论莽热昼夜兼程数千里来援,自然希望速战速决。

但川西群山间的通路就那么几条,唐蕃双方都心知肚明,韦皋早早就备好了一桌大餐,等着论莽热来赴宴。

心急火燎赶路的论莽热,连续两次钻进了韦皋的口袋阵,十万大军折损过半,自己生擒活捉"献俘阙下"。

战争打到这里,基本就算完结了。

唐军斩获,安史之乱后最大的胜利,实力犹存的吐蕃,则死死守住了维州。

两个壮汉都累得够呛,各自蹲墙角喘粗气,下面就轮到白呼了!

要说哪个君主不想过太平日子,打死我也不相信。

君主也是人,喝点小酒、撸个小串、泡个小妞,过点混吃等死的幸福日子,这才是人生的最高目标。

可惜,就像雍正说的那样,"总有刁民想害朕!"

有时候,即便君主不想打了,可架不住朝里总有战争贩子,煽乎一帮头铁的,要死磕到底。

维州之战后,唐蕃两国的君王都打烦了、打腻了,也打累了。

想想也是,从松赞干布的松州之战开始,唐蕃两国在160年里,硬生生的磕了180多次。

软点的地方早就被吐蕃打下来了,剩下的都是铁骨铮铮的横货。

于是,中断了十几年的使臣团队,开始在唐蕃古道上忙活起来,不断释放愿相向而行的善意。

当时,吐蕃朝中臣子们的顶端,坐在两位僧相(钵阐布)。

应该说出家人就是慈悲,两位僧相在唐蕃合盟之事上,起到了巨大推动作用。

公元809年(唐宪宗元和四年),唐使徐复出访吐蕃。

他随身带着一封宪宗写给僧相的信,这封名为《敕吐蕃宰相沙门钵阐布书》的信,虽号称是皇帝亲笔,但实际上是一个叫白居易的"大忽悠"所写。

信中"白大忽悠",首先热情洋溢的给钵阐布送上高帽子,盛赞他们品行"器识通明, 藻行精洁、真实合性,忠信立诚",并在辅佐赞普的工作中"辅赞大蕃,叶和上国,思安边陲,令息兵甲",实在当得"卿之远略,亦得国之良图"

但在没什么营养的寒暄之后,话锋一转,马上开始捞干的。

"所议割还安乐、秦、原等三州事宜,已具前书,非不周细,及省来表,似未指明。将期事无後艰,必在言有先定。今信使往来无壅,疆场彼此不侵,虽未申以会盟,亦足称为和好。必欲复修信誓,即须重画封疆,虽两国盟约之言,积年未定,但三州交割之後,克日可期,朕之衷情,卿之志愿,俱在於此,岂不勉欤?"

这段话的意思是,当年吐蕃使者来长安请求会盟,曾经口头答应过归还安乐(今宁夏同心县)、秦(今甘肃天水)、原(今甘肃镇原县)三州,好长时间过去了,一直没见行动。

现在两国通使合好,总说要会盟议和,但谈了好几年也没个结果,主要就是因为会盟议和必须要重新划定疆域。

现在三州交割之事赶紧办了,会盟大典这事儿立马就办。

这事儿是咱哥俩共同的愿望,又不是勉强,咋就这费劲腻?!

同时,信中还提到"曩者郑叔矩、路泌,因平凉盟会,没落蕃中。比知叔矩已亡,路泌见在,念兹存没,每用恻然!今既约以通和,路泌合令归国。叔矩骸骨,亦合送还。表明信诚,兼亦在此。"

当年平凉劫盟之时,吐蕃抓了大唐不少高级干部。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有的已经去世了,有的尚在人世。

想想都挺不容易,马上都要会盟大典了,干脆把他们放回来得了。

已故的把遗骸送回来,还在世的,要活的。

这不也显得吐蕃大度,对会盟有诚意吗?

我这可都是为吐蕃好呀,你合计合计,看我说得对不?!

当时,白居易官为中书舍人,基本就是宪宗的私人秘书,所以《白乐天文集》中保存了大量代笔皇帝的敕书。

这其中,既有给钵阐布的,也有给吐蕃大相尚绮心儿的,还有给回鹘可汗的。

这些敕书成了研究这一时期,唐朝与周边民族交往关系的重要史料。

唐朝对三州孜孜以求,但吐蕃也不是二傻子。

秦、原、安乐三州位于关中西北,既扼控要道,又威胁川陕联络,手握此地进可攻退可守。

更何况,此三州肃宗朝便已沦陷,吐蕃早已建立了稳定的统治。

已吞下肚的肥肉,想要再吐出来,谈何容易!

公元810年(唐元和五年)5月,吐蕃大臣论思邪热使唐,带回了平凉劫盟中,陷于吐蕃的唐朝大臣路泌和郑叔矩的灵柩。

相比于归还三州来说,归还唐臣的遗骸,显然容易许多。

6月,吐蕃使者同唐宰相杜佑等商讨时,还表示愿还三州土地。

7月,唐使入蕃交涉时,吐蕃就变卦了。

估计军方强大的压力,令钵阐布也不得不忌惮一二。

在军方看来,割地会盟不可接受。

军人的逻辑显然和文官不同,大相尚绮心儿便直言不讳的表示,"此三州非创侵袭,不可割属大唐来"。

意思是说,这三州不是从大唐抢来的,不能割给大唐。

面对吐蕃的诡辩,白居易再次上阵,起草了《与吐蕃宰相尚绮心儿等书》。

这封信中写道:"来表云:此三州非创侵袭,不可割属大唐来。且此〔州〕本不属蕃,岂非侵袭所得?今是却归旧管,何引割属为词?去年与论勃藏来,即云覆取进旨,赞普便请为定。今两般使至,又云:比之小务,未合首而论之。前后既有异同,信使徒烦来去。……即须重定封疆,光还三郡。若三郡未复,两界未分,即是未定封疆,凭何以为要约?彼若吝惜小事,轻易远图,未能修盟,且务通好。"

这段话的意思是,你说三州之地,不是从大唐抢过去的,不能割给大唐。但这三州本不是吐蕃领土,不是抢来的,你告诉我是怎么来的?

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怎么就成了割让领土了呢?

而且去年,吐蕃使臣来唐,说归还三州之事,回去就向赞普汇报定夺。结果现在一年过去了,来了两拨使节却说:"这些都是小事儿,赞普没时间研究"。("比之小务,未合首而论之")

使臣代表着国家体面,不是俩乡下老汉唠闲嗑,哪能出尔反尔?

既然想要会盟,两国疆域未定,哪有基础会谈合约?

要是在小利上反复纠缠,不在乎长久和睦的大计,那还谈个锤子?!"

几乎同时,白居易还有一篇"代王佖《答吐蕃北道节度论赞勃藏书》"。其中提到,吐蕃边将论赞勃藏利诱党项,企图挑拨其与大唐的关系,以便从中渔利之事。

信中讲到吐蕃边将论藏勃藏,欲假借馈赠与回鹘交战的战利品(马匹、胡瓶、回鹘俘虏),以达到笼络唐朝边将,挑起唐与回鹘仇怨之事,并指出这些手段,都是陷人于不义的阴谋。

归还三州事件的反复,可以清晰揭示吐蕃国内文武官员的分歧。

使者敢口头承诺归还三州,必然得到了钵阐布的应允。但军方显然不想让会盟顺利举行,"毕竟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嘛!"

公元812年(元和七年),吐蕃的军队进入泾州界,大掠人畜而归。

次年,吐蕃于会州境内的河上建乌兰桥,建桥的木材屡次被防守的唐军投入河中。

吐蕃将领改变了策略,贿赂了贪财的唐朔方、灵盐节度使王佖。

王佖也不知道脑子什么脏东西,居然撤走守河的士卒

乌兰桥建成后,吐蕃军队攻击朔方获得了极大的便利。

可叹王佖身为名将李晟的外甥,蠢到如此级别,会不会把李晟从坟里气活过来。

吐蕃两次军事行动的时间十分诡异,恰逢两国正为会盟讨价还价。可边将却敢悍然挑衅,明摆就是想把会盟搅黄了。

由此可见,即便贵为赞普,赤德松赞对手握兵权的边将和豪族权贵,也没多少控制力度。

和平之路就在这种状况下,磕磕绊绊的前行。

公元819年(元和十四年)八月,唐蕃两军又在盐州城下死磕了一回。

这次吐蕃节度论三摩、宰相尚塔藏、中书令尚绮儿率领的15万大军,准备了充足的攻城器具,从四面同时展开仰攻。

所幸,内有盐州刺史李文悦拼死抵抗,外有野诗良辅、郝玼、史敬奉援救。

唐军里应外合,大败吐蕃于城下,"杀戮不可胜纪,驱其余众于芦河,获羊马驼牛万数"。

此战之后,唐蕃两国算是彻底打不动了。

821年(唐长庆元年、吐蕃彝泰七年)十月,都换了领导人的两个"老朋友",总算走到了一起。

这是唐蕃间的第8次会盟,也最后一次会盟。

此后两国基本保持了和平,21年后吐蕃王朝崩盘,86年后唐朝灭亡。

和取决于战的态势,不存在乞求来的和平。

唐蕃会盟前的反复死磕,恰恰证明了这条真理!

这场绵延一百多年的国战,让两国在最灿烂的年华对冲。

这是一个华丽的时代!

这种浸透着血色的华丽,源于两国各自的华丽!

可能会有人感慨,如果没有吐蕃,唐朝会否染指印度。如果没有唐朝,吐蕃能否坐镇关中。

但一时瑜亮,也是种华丽,缺失了强硬对手的映衬,即便无敌,也是种寂寞!详解历史细节,厘清来龙去脉,视角不同的中国历史!欢迎关注"白发布衣的藏地读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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