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林:我们有些指导的原则,比如一个人他在失去亲人的悲痛过程中,我们要求心理救援人员最重要的是给他们陪伴支持,而不是干预他。当一个人失去亲人极度痛苦的时候,他的心理会有一个过程。如果人为打断这个过程,一个是达不到效果,二是会给他留下未来的后遗症。他这个痛苦是一个过程,需要走出来,然后慢慢恢复。
吴小莉:我们有一些九零后同事因为这个事会有恐飞症,担心自己的亲人或者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像这样的情况,他们可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让自己的心理健康慢慢恢复?
陆林:这种情况我们有一个标准。我们的同胞失去生命,我们会同情甚至恐惧、害怕,有一段时间悲伤都是正常的,但这个时间不能持续太长。如果持续时间太长,影响了自己的生活、工作、休息,变得害怕坐飞机、害怕坐车,这就是心理的问题,这个就需要找医生来干预。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们痛苦、悲伤都是正常反应,如果这个时间持续很长,那这个灾难只是一个诱因,可能我们心理本身就存在潜在的问题。
疫情反复、俄乌冲突、东航空难......一连串的公共事件发生,让个体对抗宏大公共事件,有了深深的无力感,社会普遍产生"政治性抑郁"。
吴小莉:在这种低气压中,个体如何面对"政治性抑郁"?
陆林:疫情过去以后,我们社会的心理问题并没有大幅改善。精神科、心理科的病人明显增加,但是我们不希望它是直线增加,最好是平缓增加。
吴小莉:我们采取什么措施让它平缓?
陆林:最有效的是预防、知识的普及。我们有一个"健康中国行动",让你知道我们如何预防焦虑症、抑郁症和失眠。国家也一直在采取措施,我们希望培训更多的医生应对这个事。
吴小莉:之前采访您的时候,您说希望建立一个国家级的心理危机干预中心。
陆林:这个目标现在还没有完全实现,这要有专门的队伍和体系。我们现在也能做这方面的事情,比如,北大六院在遇到这种灾难前,国内几乎所有的灾难,我们都会派医生去支援,可是还不是专业的机构。
我们国家发展到一定程度,需要一个专业的队伍,但是这个专业的队伍需要培训,国家需要增加投资和增加部门。
吴小莉:尤其是心理救援,它其实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吴小莉:年轻人常说自己emo了,怎么样能让这些年轻的朋友走出不好的情绪?
陆林:第一,我们每天高兴不高兴,得失或不得失,工作好坏,挣钱多少都是暂时的。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去训练自己,一时的挫折,一时的不幸,都有可能过去。第二,我们要掌握一些简单的技巧,生活技巧、心理健康技巧。当一个人拼命加班,熬到后半夜不睡觉,一个人长期孤独,长期没什么锻炼,就会加重这些负面的情绪。经常锻炼的人,经常放松训练的人,经常跑步的人,他安静的时候心跳是可以慢下来的。当我们的心跳慢下来,就会让我们的情绪变得稳定。
心理学上有一个概念,你把你的烦恼向别人诉说的时候,你的烦恼会减轻很多。如果有经验的人,他对你的陪伴,这种共享也会让你的痛苦减少。它不像物质的东西,你给了别人一个苹果,你的苹果就少了;你告诉别人你的情绪,那么你自己就会减轻。
吴小莉:对于一个心理精神健康的医生来说,您担心未来的三到十年,国人的心理健康不进行积极的干预和治疗的话,会出现更大的问题。
陆林:现在整个社会对心理健康的认识还不够充分,因为我们开始重视心理健康的时间不是太长,也就是最近一二十年的事情,心理健康每个人都有可能遇到,它不是什么神秘的问题,也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问题。
我们这一辈子肯定有不顺心的时候,如果他不懂科学知识,不愿求助,甚至还采取怀疑、躲避、有偏见的看法,那就会变成慢性病,甚至会发生极端事件。所以我希望社会民众真正地面对和接受心理健康问题,理解怎么进行自我维护,保证自己的心理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