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攒钱养老,七旬老人去养老院当护工,失手杀死八旬老人(2)

2021-07-07 10:35     搜狐

2019年夏天,刘志会听人介绍,市区的一家养老院在招24小时护工,包吃住,每天伺候老人吃饭、穿衣、洗漱,帮不能自理的老人翻身、清理大小便,每月工资大约3000元。在一个平均工资为5000多元的小城市,这大概是一位70岁老人能获得的最好工作,毕竟连环卫工都要求年龄尽量在65岁以下。

刘志会虽然年纪大了点,力气还剩了不少。院长对他挺满意,“老刘能干得动咧,力气大,抱老人去洗澡、翻身,都能干。”他脾气急,嗓门大,不过做事还算细致。201的老孙总把床铺弄得到处是粪便,他不厌其烦换了一遍又一遍,将老孙指甲缝里不小心沾到的粪便也刷得干干净净。

2020年9月26日,上午10点42分,老孙又试图从床上爬下来,几乎一宿没睡的刘志会路过房间看到了,指着他说,“你要是再说胡话,我就把你拴起来。”他确实这样做了。

刘志会拿起桌上一条3米左右的绳子,红色的,通常用来拉横幅。他早上刚用过这条绳子,将坐不住的老孙固定在轮椅上,给他整理床铺。刘志会熟练地将绳子左右两端拴在床边的护栏,绕过老孙的腋下和胸部,将他固定在床上。

10点52分和11点21分,刘志会两次回到房间查看老孙的情况,没有异常,老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三楼有位老太太将屎尿拉在了裤子里,刘志会上去帮忙。第三次回房查看老孙已是中午12点22分,中间隔了一个小时。

老孙已经瘫坐在床沿,双手在半空中挥舞挣扎,那根红色布条上滑到他的颈部。

刘志会赶紧上前解开绳子,将老孙抱回床上,老孙的眼珠往上翻。刘志会后来在刑侦口供里说,“当时我很慌张,就用手将他的眼睛给闭上了,然后就出去喊人。人来了后,发现人已经死亡了。”法医后来鉴定,老孙的死因是“颈部受压引起机械性窒息死亡”。

一楼的烧饭阿姨还记得刘志会被逮捕那天,几辆警车全挤在对面洗车场的空位上。周围小区的邻居和没活的快递员散在四周看热闹。她印象最深的是一位40来岁的中年女士,是刘志会的女儿,接了院长的电话后,急匆匆赶过来,在老刘坐上警车时,突然放声大哭,像个小孩子。

养老院的人只模糊知道,刘志会有两个孩子。但孩子做什么工作,跟他关系如何,一概不知。虽然和刘志会共事了将近一年,护工老陈对他也称不上了解。他们没时间聊天,每天就是闷头做事。老陈说,他心地蛮好,总体而言是个蛮好的人。

老陈就是事发当天,找刘志会帮忙一块清理老人屎尿的那位护工。她今年75岁,皱纹和老人斑沿着岁月爬满了她的脸庞。

老陈矮小瘦弱,很难独自抱起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而刘志会力气大,总是乐意顺手帮她一把,两人各搂一只胳膊,将老人搬上轮椅。刘志会个性蛮开朗,爱开玩笑,经常打趣一楼的烧饭阿姨盐放多了。那是一天中难得的轻松时刻。“老刘那件事”过去一年多了,烧饭阿姨至今还记得他的笑声,短促的,“哈哈”几声叠在一起,很宏亮。

有人告诉警察,刘志会对不听话的老人大吼。老陈觉得这么说有点冤,有时不吼真的不行,“老了老了都变小孩。”半个小时前,老陈刚跟一位80来岁的老人进行了一场拉锯战。6月梅雨季刚来,老人嫌热,在房间里脱得光溜溜的。老陈劝说了一阵,无果,又提高声音数落了几句,最后只能放弃,双手捏着老人刚用过的塑料便桶出门清洗。那味道令人几欲作呕。老陈皱着眉头,“脏!这工作就是脏!”

如果不是为了攒一笔养老钱,谁也不想在70多岁时成为一名护工。两年前老伴病逝,老陈就来了这里。她没读过书,前不久刚凭借药盒上贴的标签学会“早、中、晚”三个字,年轻时纯靠一把力气种地养大了两个儿子。儿子们如今都在江苏打工,也曾劝她别干了,回家养老,她没听。

老陈有自己的顾虑,“儿子叫你去,你到哪个家?”她不愿意再说下去。何况儿子们还要操心下一代的事,她的几个孙子都20多岁了,“男伢子都要结婚买房对吧?你自己不劳动没有钱,还要管儿子儿媳要钱呢,他们能给多少?”

老陈每月只能领100来块养老金,“100块能干啥?到超市买买纸,买买米就没了。”

有学者研究统计,城市老年人生活来源依靠养老金的比例是71.93%,农村老人的比例仅为17.22%。东海大学社会学博士吴心越曾在自己的田野调查报告中写道,“这些制度性背景有助于我们理解为何在养老院出现60多岁农村老年人照顾70、80多岁的城市老年人这一吊诡的情景。”

老陈和刘志会算是同乡,都是附近当涂县人。当涂县到马鞍山市区的直线距离只有20多公里,但中间隔着一条长江支流,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都困守在村落,务农为生,五六月收小麦,紧接着就开始种玉米和油菜。后来,马鞍山大桥连接起农村和城市,6月一收完麦子,难得的两三个月农闲时间,刘志会就进城打个短工。

十几年前,他到了北京,在工地搬砖、摆摊卖早餐。年纪慢慢大了,城市不要他了,他只能再度回到家乡,帮儿子刘帅带孩子,也在种地,但土地的收入不过能维持日常开支。等孙子长大到能上幼儿园的岁数,刘志会便计划着重新找一份工作。

刘帅猜测,父亲外出做护工或许是因为愧疚,不好意思要求两个孩子给他养老。“他对我们的家庭是有伤害的。”刘帅说。二十多年前,刘志会跟隔壁村一个女人好上了,为此刘帅的母亲和他离了婚,独自抚养两个孩子。但刘志会的第二段感情没能长久持续下去,很快又搬回了自家建的平房里。

衰老给刘志会带来的问题无法只靠种地解决。他偶尔会给刘帅打电话,仅有的几次联系里,他跟儿子说“眼睛好像看不见了”,或是“心脏不舒服”,上医院得花钱,只能向刘帅求助。“反正每次打电话,都没什么好事。”刘帅沉默了一会,“我们帮他也是有限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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