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云”返乡记(3)

2021-03-03 04:04     时代周报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和美国智力低下协会订立的智力残疾分级标准,二级智力残疾IQ值在20~35或25~40之间,难以达到生活自理,运动、语言发育差。三级智力残疾的IQ值在30~50或40~55之间,部分生活能自理。

2月25日,元宵节前一晚,在严辉村“消失”4天的范小勤回来了,跟过去的生活一样——一家有五口人,其中四个没有劳动力,四个智力有问题。

范小勤的智力残疾是遗传了37岁的母亲。有好事者问她“小马云”是谁,她只“嘿嘿”傻笑念叨一句“小马云”,就不再有下文。因智力低下,她只能做简单的家务,生活无法自理。遇上生理期,只会撕下两页用过的作业纸垫着。

范小勤的父亲范家发年轻时被毒蛇咬伤,耽误治疗,右腿从根部截掉,但拄着双拐也能在田埂里快步前行。范小勤奶奶今年87岁,几年前患上老年痴呆,生活难以自理,常坐在门前,或把自己关在卧室,自言自语,说到“兴起”时,音量语速都会提高,像跟人吵架一样。

范小勤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今年三十多岁,智力正常,嫁到十里外的村子,是范家发第一任妻子所生。村民说,范家发第一任老婆姓夏,不到四十岁去世。没人说得清她的死因,有村民说她是羊癫疯犯了,黄新龙说她是喝了毒药。

一家五口住在政府援建的两层楼房里。屋内杂乱,走进门就有一股刺鼻的怪味,很难说清是因为鸡留下的粪便,还是房间长久无人清扫的原因。

范小勇和奶奶住一个房间,另外三个人住一间房。几乎所有物品都堆放地上,范小勇的床上一半堆着纸箱、蛇皮口袋等杂物,另一半的大红床单和被子裹在一起,很难分清。

成为“小马云”后,范小勤对这个家的贡献,都体现在他们的卧室里。

范家发、妻子和范小勤房间 时代周报记者 陈佳慧摄

来访者带来的礼物堆放在墙角,5瓶未拆封的食用油,还有几箱牛奶、饮料、饼干,床头边还有三箱礼盒装王老吉,奥特曼、蜡笔、书包等文具玩具堆在床上。二楼还有两个空着的卧室,贴了地砖、粉了白墙,地上还有杂物。

黄弈星对时代周报记者说,范小勤出名前,他们家在村里算是最穷的人家。黄弈星指了指河山脚下一排废弃的房子,“竹子后面的土房子就是他家,别人的老房子不要了,他弟弟买下来给他住。”

因为一点小事,黄弈星家和范家发家曾有过节。“两年前,我们家养的牛没看住,去他家田里吃了一点水稻,牛又不懂事,我们赔了20块钱给他,他嫌少不要,要赔一两百,就起了争执。我们叫村书记来评理,书记说就吃了一点点,最后就赔了20块钱。”

还有村民跳出来说,网上有人说,村里修路是因为“小马云”有名气,这才有人捐款修的。“那明明是我们村民自己筹钱修的,怎么是占了他的便宜。”“村里人跟他们家的关系一般般,没有什么来往。”村里小卖部的老板说。

在村里,范小勤也不算是受欢迎的小孩。看到年轻父母抱着婴儿站在路边,一米二左右高的他想垫脚亲近婴儿,却被年轻父母喝住。

比起范小勤,村民更关心的是“小马云”为范家赚了多少钱。

“他们全靠‘小马云’赚钱,范家发自己在村子里说去年赚了60万,别人送的钱都有四五十万。”村里小卖部老板啧啧地说。

“这几年,三四十万还是搞到了,这个存款在村里属于比较多的了。如果小孩聪明一点的话,就能赚更多钱了。”31岁的黄弈星在广东汕头一家玩具厂打工,一个月工资5000块左右,一年省吃俭用,能带回家三四万。

也有村民不相信“小马云”能赚钱。“他妈妈智力不高,爸爸只有一条腿,60多岁了还能做什么?‘小马云’又不会说话,他哪里能赚钱?”

黄新龙亲眼看到范家因为“小马云”的走红而改善了经济条件。“现在确实改善了很多,最起码来看他的人会带点柴米油盐、衣服和玩具。这几年,二三十万肯定是有的,当地政府、红十字会,还有好多慈善家。2017年的时候,我表叔的电话都接不过,都是资助的。”

范家到底有多少钱,只有范家发知道。2020年,范家发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他一共存了8万元,都是范小勤赚来的。

李海阳也无奈,“他家里有多少存款也隐瞒我们。他觉得如果我们知道了他有多少存款,会取消他们家的低保,其实根本不会。这几年他家里确实有了一点钱,十万块钱肯定是有的。除了政府给他代缴的商业医疗险、新农合外,他自己还买了好多商业保险。”

根据《永丰县石马镇严辉村贫困户2020年度收益确认公示表》显示,范家五口人,除了范小勤奶奶,其他四人均吃低保(享受低保福利)。全家全年总收入为46675.7元,人均可支配收入9335.14元,其中全年低保金为16680元,平均每月有1390元。范家已于2014年脱贫。

“该享受的政策我们都给他享受了,‘小马云’出名后,当地的政府、外面的一些企业等都给了资助,目前生活上还可以。”李海阳说。

但黄新龙认为,这些钱并不能真正帮到他家里。“钱再多有什么用,没人帮他洗衣做饭,没人照顾小孩,没人教育小孩。钱再多,他爸只能帮他儿子存着。”

“很多网友不了解真实情况,他们觉得人家拿‘小马云’炒作赚钱,消费他,耽误他上学,要让他回到家里,回到最本真的状态,其实这样反而害了他。”黄新龙解释,“他就是两三岁的智商,没人耽误他,也没人在消费他,人家都是在帮助他,帮助这个家庭。”

黄新龙语速加快,“别人利用课余时间做直播,赚一点钱也是理所当然的。你看现在,现在谁敢带他出去?谁敢给他开直播?你们媒体不要再关注了,也不要说消费他,一说消费,真的就没有人敢消费了。”

回村多天,范小勤依然是“小马云”,但在哥哥面前,他永远是“弟弟小勤”。

哥哥范小勇(左一)和弟弟范小勤(右一) 时代周报记者 陈佳慧摄

范小勇总是第一时间嗅到来访者的踪迹,然后大声报出弟弟在哪、在做什么,因为他知道,所有的来访者都是来看弟弟的。

遇上范小勤外出,来访者会谎称是来看他,但他很难相信会有人来看自己,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的向对方确认,“来看我的吗?”“是看我还是看我弟啊?”“你不是看我弟吗?”“还不如看我弟得了”。

“因为我弟是大明星”,范小勇说。

范小勇比范小勤大15个月,在石马镇中学读初一,周五下午回家,周天下午返校。但范小勇不想寄宿,“晚上有人不让我进寝室睡觉”。

范小勇习惯解释。他左眼常揪在一起,像母亲被戳瞎的右眼一样。“我两只眼都睁得开,只是现在太阳很大,我就闭上一只眼,这样就不会被太阳刺瞎了。”

他身上的白色高领毛衣已变成灰黑色,脸上和手上有洗不干净的污渍,一条刚过膝盖的裤子穿在一条黑色长裤外面,裤腿上是已经干掉的泥巴。“我弟早上说我身上有味道,所以再穿一件,但我身上没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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