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把视频甩过来那一刻,脑子嗡的一声。
"李女士后来回忆,她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尴尬--原来自己躺在手术灯下的样子,早被几千人围观过了。
那张打了马赛克的脸,挡不住熟人从声音、身形、甚至一句"三年前做过脑膜瘤手术"的病史里把她揪出来。
事情发生在上海一家三甲神外。6月13号,她按预约进门,诊室角落里蹲着四五个年轻人,低头写写画画,她以为是规培生,没多想。
没人告诉她头顶还藏着一只正在录像的手机。
直到7月中旬,视频出现在某社交平台,配文"罕见病例教学",点赞已经破万。
评论区里有人夸医生"技术牛",也有人问"病人知道么"。
李女士私信医生,对方只回了句"已打码,不违规"。
医院倒是动作快,当天下架视频,却始终没有一句公开道歉。
李女士的维权卡在了"精神赔偿"四个字上--律师说,能证明实际损失才有价码,可"社死"怎么折算成人民币?
这事之所以让人后背发凉,是因为它太常见了。
打开短视频平台,妇科检查时的一句呻吟、肛肠科里的尴尬体位、男科诊室里的低声自述,被剪成15秒的"医学科普",播放量常常高得离谱。
镜头里患者成了道具,医生成了主角,知情同意四个字像不存在一样。
法律其实早把红线划得明明白白。
《个人信息保护法》第29条写得清楚:医疗健康等敏感信息,必须取得个人"单独同意"。
去年卫健委的《患者隐私保护规范(试行)》也补了一刀:禁止未经授权拍摄、传播诊疗过程。
可纸面规定落到地面,总被一句"教学需要"轻轻带过。
一位在三甲医院做行政的朋友私下吐槽:院里不是没培训,每次开会都强调"先签字后开机",可年轻医生转头就忘,"他们觉得粉丝涨得比投诉快"。
至于患者,多数连诊室里有几台摄像头都搞不清,更别提当场翻脸。
李女士算硬气的。
她存了网页快照、做了公证,把律师函寄到了医务科。
更多患者选择沉默--有人怕得罪医生,有人嫌维权麻烦,还有人根本不知道可以告。
公益组织"医法同行"统计过,2023年接到的医疗隐私投诉里,只有不到三成走到诉讼,多数在调解阶段就草草了结。
技术也不是没想办法。
上海几家医院试点过"自动脱敏"软件,能把视频里的人脸、纹身、病房号一键糊掉,可成本太高,至今没铺开。
更现实的做法是"诊室分区"--教学用的小房间装单向玻璃,学生看得见患者,患者看不见镜头。
可惜愿意腾出空间的医院不多。
说到底,这事跟设备、软件关系不大,还是人的问题。
一位老主任在群里发话:"我们当年实习,老师第一句话是'先把病人当人'。
现在第一句话成了'先拍下来再说'。
"话糙,理不糙。
李女士的案子还在调解。
她最近把微信头像换成了《楚门的世界》剧照,没配文字。
朋友问她什么意思,她回:"哪天医生们能把镜头关掉,才算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