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打人了,你等下,我下车去看看。"。
2008年1月7日下午5点左右,天门市水利局建筑公司党委书记王述堂在陪同总经理魏文华视察汉北河工地检查灭螺工程后,驾车返回。
在路过竟陵镇湾坝村时,他们见一群身穿城管制服,头戴白色帽子的城管,跟当地村民发生了争执,这让魏文华义愤填膺。
因为视察工地的时候经常路过这里,湾坝村村民跟城管的纠纷,他也多少了解一些,知道这是城管的问题。
于是,魏文华就下车,拿出手机拍摄城管"执法"的场面,想要保留下证据,以便以后为村民们说公道话。
谁料,在拍摄了两分钟左右后,城管们发现了他,紧接着,城管们也不跟乡民们纠缠了,一二十个城管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开始殴打魏文华,他们把魏文华从马路这边打到马路那边,足足打了5分多钟。
当时,围着魏文华的城管很多,里三层外三层的,王述堂根本挤不进去,他在外面听见魏文华喊投降,但是城管们并没有停手,反而人群中的某个城管大喊道:"干脆打死他算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要打死?王述堂是心惊不已,这帮人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花了5分钟左右时间,王述堂才推开围堵魏文华的城管,来到他身边,但此时的魏文华已经气息微弱,而且脸色也已经变了,从白到青,再从青到红……
湾坝村村一位村民见状,叹息一声道:"人已经完了……"。
这话,把王述堂给吓了一跳,他一面拨打120,一面对着打人的城管大喊:"你们把人打成这样就不管了?"。
在王述堂的怒喝下,一辆城管车开了过来,几个城管过来把魏文华丢到车上,拉去了医院。
可惜的是,送去医院时,魏文华已经瞳孔放大没救了,死时,年仅42岁。
很快,在家等待丈夫回家的曾静芳,便接到了魏文华离世的消息,这让她大吃一惊。
她还以为,丈夫是在回家途中出了车祸,可赶到医院一看,竟然是被人给活生生的打死了,这让曾静芳难以置信,受不了巨大打击的她,变得痴痴傻傻。
执法就执法嘛,为什么怕人拍?就算是拍,也没必要打死人吧?究竟什么情况?为什么这帮城管火气这么大?事情还要从2005年说起。
2005年11月,竟陵环卫所跟湾坝村签了一份倾倒垃圾的协议,要在村子里一个叫庙光岭的地方倾倒垃圾,每年付给湾坝村1.5万元,直到庙光岭那儿的坑被填满。
除此之外,环卫所还承诺,堆满垃圾后,由他们负责覆盖植树。
这个事情,当时村子里就有好多人不同意,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的村变成"垃圾村"不是?尤其是离这个垃圾场比较近的几户人家,更是强烈反对。
然而,这个事情,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决定的,即便反对也是无效的,最终,垃圾场还是开到了他们村。
真正开起来,他们才知道当时没坚决反对有多错误,这个垃圾场是臭气熏天,搞的当地村民是恶心不已,尤其是住的离垃圾场近的几户人家,更是被搞的没法正常生活了。
为此,他们多次挖路、堵车,想要阻止环卫所继续往村里倒垃圾,然而,即便他们做的一些比较极端的事情,但依旧能没阻止垃圾车进村。
2007年的11月,村里在收了8000元场地费后,又继续让环卫局往这里倒垃圾。
这下子,村民们彻底爆发了,这个垃圾场,可是村里的祸害,不仅住的近的人家臭的受不了,就连住的远的,也跟着受害啊。
一到夏天,村子里就污水横流不说,蚊子、苍蝇还到处乱飞,家里的墙上,乌黑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烟熏黑的。
不仅如此,这个垃圾场的脏东西已经渗透到地下了,已经影响了湾坝村的地下水,导致湾坝村的饮用水出了问题,不能喝了。
为了一万来块钱,把村子给搞成这样,村民们哪个能乐意?这祸害的不是一代人,将来垃圾场填埋了,还会不断往污染地下水,子孙后代怎么生活?
于是,他们再次开始向相关部门反映,想让领导们重新找个垃圾填埋场,不要再祸害村子了。
在多次反映无果后,村民们是素手误测,只能采取以前堵路、挖路这样的老办法,用自己微弱的力量,继续跟垃圾车抗争。
1月5日,村里的20多名妇女站在路中间,不让运输垃圾的车通过,企图以这种方式保护自己的村子。
她们的行动,确实给垃圾车造成了一定的困扰,1月6日、1月7日,他们都在堵路,然而,最终问题没解决,却把城管给招来了。
1月7日下午3点多,3辆城管车开到了湾坝村,一个个头戴钢盔,身着防护背心,其中一个状似领导的人,叫嚣着说:"不让进(垃圾填埋场)就打!"
于是,城管们行动了,要么抬要么拽,强硬的要把村里面的妇女给弄到路旁。
城管如此作为,村里面的男人们自然不会不管啊,于是纷纷上前拉扯,双方发生了冲突。
紧接着,又开过来了3辆城管车,又从车上下来30多人,面对60多个城管,村民们不是对手,被打伤了好几个人。
魏文华和王述堂路过的时候,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魏文华虽然身居要职,但他也是贫寒农家出生,20岁考入吉林勘测技术学院,87年被分配到天门市水利局工作,20余年间兢兢业业为人民服务。
出身农家的他,深知老百姓的不易,也知道,这个垃圾点选得有问题,严重影响了村民们的生活,当看到城管欺负老百姓,是气不打一处来,立马下车拍照取证,这才酿成这样的惨剧。
这个……城管执法的时候凶狠一些,没被人拍到证据,即便真出了事儿,将来调查也没杀证据,可以抵赖无所谓,可若是被人拍下来,那后果可就严重了,是得吃挂落的。
于是,他们暂时放下了与村民们的争执,状若疯虎般冲向了魏文华,对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即便是魏文华投降,愿意把手机交出来,把里面的照片清空,他们都没有停手,反而还叫嚣着打死算了。
为什么这些城管这么嚣张?敢出手打死人?因为他们的城管局局长齐正军就是个嚣张至极的人。
他常跟自己手下说,出去就要搞赢,搞不赢就不要回来,搞伤了领导摆平,搞死了领导负责。
不仅如此,贵为城管局局长的齐正军,还经常撸起袖子经常亲自上阵,比如07年在整治10月份整治"客运线路"时,齐正军就带头打了一位客运司机(07年才当的局长)。
据事后许多经常跟天门城管接触的小贩反映,以前城管虽然态度也不太好,但动手打人的事儿,很少发生,当地城管爱动手,也是这两年的事儿。
其中一个小贩爆料,他们一家5口,有3个人被城管打过。
而据城管内部人员爆料,他们局里所谓的优秀,就是那些在执法中肯动手的人,领导提拔和表扬的,也是他们,至于不愿动手的、"袖手旁观"的,领导会批评甚至骂人,因为,他们不喜欢"看戏的人"。
有着这样的领导,闹出命案也就不奇怪了。
话说回来,这里是在湾坝村,城管打魏文华,湾坝村的村民就不拉架?当然拉了,但城管们却叫嚣着谁上前就打谁,村民刘柱华就因为拉架挨了两拳……
城管车拉着魏文华去医院的时候,王述堂因为要开自己的车,并没有一起去,在车上,他通知了魏文华的家属。
可等魏文华的家属、同事闻讯赶到医院,除了魏文华冷冰冰的尸体,城管的人是一个也没有,一直等到晚上8点,城管的负责人都没有出现!
如此冷漠的态度,让魏文华的家属气愤不已,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打死了,他们就不闻不问?况且,魏文华是官员,是党员,还是天门市优秀党员,去年才获得了天门市水利系统十大标兵称号。
因为气愤不过,魏文华的家属,曾找有关部门讨说法,但依旧没人过问此事,无可奈何之下,他们把魏文华的尸体,摆到了天门市市委大院,并且在市委大院为他设了灵堂。
按理说,闹到这一步,应该有人管了吧?……确实有人管了,院子里突然冲出七八十个便衣男子,开始跟魏家人抢尸体,混乱中,魏文华的尸体还被拖行10多米远,这让他的家属目眦欲裂。
抢尸一事,算是把事情闹大了,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也终于惊动了副市长王志鹏。
看到终于有领导出面,魏文华的妹妹哭的撕心裂肺,她对副市长-说:"我们这样做,只是想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
1月10日,天门当地群众成千上万人聚集到天门市政府门口,开始声援魏文华的家属,要求政府声张正义,而天门城管局,更是成了群众们攻击的目标,连牌子都给砸了。
出了事儿,把头缩回去肯定是不行的,很快,当地便成立了两个调查组,负责调查此案。
一个是由水利局、城管等部门等部门组成,专门负责魏家人的善后事宜,一个是由公安、检查、监察等部门组成,专门负责调查案件。
很快,公安机关便将涉嫌此案的24名城管控制,其中为首的4人被刑拘,那个齐学军局长,也被免职。
紧接着,法医对魏文华的尸体进行了解剖,想要寻找他的真正死因。
令人意外的是,法医得出的结论是,魏文华有冠心病,是"特殊体质",被告等人的伤害行为,只是其死亡的诱因。
对于这个结论,魏文华的家属并不认可,因为魏文华的单位,每年都会组织体检,并没有查出这个毛病。
可惜的是,他们认可不认可,都没啥用,虽然他们多次提出重新鉴定,但法院却坚持认为,这个鉴定是由公安部专家做出的,具有权威性和科学性!
2008年8月22日,这起轰动一时的城管打人致死案,在湖北潜江市人民法院开庭审理。
法庭上,4名被告孙代榜(天门市城管局纪检组长)、熊巍(天门市环卫局长)、鄢志明(天门市城管局城南执法大队长)、胡落红(城北执法大队长)全部翻供。
孙代榜说,自己没有伤害魏文华的主观故意,且案发后接到城管局通知后配合警方调查属自首。
但潜江市法院认为,孙代榜是城管这次活动的领导人之一,有领导责任,而且,抢手机的指令,也是他发出的,是导致矛盾激化的罪魁祸首,而且城管们打人的时候,他也没有制止,而是持放任态度。
因此故意伤害罪成立,但在案发后,他能接受公安调查,积极配合,可以认定为自首情节,而且在事后,他让人把魏文华送去了医院,算是及时进行救治,因此酌情判处其有期徒刑6年。
而熊巍、鄢志明、胡落3人,更是直接否认自己打人。
当时,围追、殴打魏文华的城管队员有20多人,而当时有没有视频证据,这3个人究竟打没打人,还真不好认定,责任也很难划清。
但是!但是这3个人,也是领导,同样负有一定的领导责任,因此必须追究其刑事责任。
案发后,三人都去了公安局,交代了伤害魏文华的事情,可是,在法庭上他们翻供了,因此不具备自首情节,于是,熊巍、鄢志明被判了5年,胡落红被判了3年。
同样是领导,为什么胡落红判3年?原因很简单,在羁押期间,他举报了他人,并且查明情况属实,虽然翻供,但还是有一定自首情节的,这才给他轻判。
自己家的人被打死了,4个主犯最高只判6年?对于这个结果,魏文华的家人当然不满意,他们认为判得太轻了。
魏文华的妻子曾静芳更是愤怒的说:"当时一起殴打我丈夫还有很多人,60多个证人在场看到了的,为什么他们现在什么事都没有,还在照样上班?"。
而且,曾静芳还认为,只把4个人送上被告席太少了,毕竟,当时围堵、殴打他丈夫的,足有20多人,他们都该受到惩罚!
为此,他们提出了上诉。
在二审中,4个主犯扔不承认魏文华是他们打死的,反而说是受局长齐正军的命,去的现场。
熊巍、鄢志明、胡落红3人更是说,他们是受到"诱供"和"威吓"这才违心供述。
然而,无论他们在法庭上如何辩驳,他们都是在现场的领导,都有不可推卸,最终,法院还是维持了原判。
除此之外,魏文华的家人,还得到了93万的赔偿,这些钱,67.8万,是天门市城管局赔偿的,25.2万,是魏文华所在单位给的抚恤金。
实话说,4被告有背锅之嫌,但打死人最高才判6年,这个结果,他们应该偷着乐了,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让一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
而魏文华,作为为民声张正义的英雄,在事后受到了天门市市民的极高礼遇,他出殡的那天,无数市民自发的为他送行,场面极其壮观。
这样的一个人物,应该被百姓记住,应该流放千古,只是,留给他家属们的创伤,只能他们慢慢抚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