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工资翻40倍,我,60后,30岁自学英语,从工人做到外企经理
我叫闻艮树(@华树商务英语),60年代末出生在安徽无为县。中考我拿过全乡第一,原本想鲤鱼跳龙门,但终究没能挤上高考那根独木桥。19岁落榜后,我在工地卖过苦力,跟裁缝师傅当过学徒,后来进了南方的服装厂。
快30岁时我才意识到,人生不止高考这一条路,只要想学习进步,就有的是路子。打工之余,我报考了服装行业研修班,自学商务英语,还通过自考拿到南京大学等名校毕业证和学位证。有了学历和语言的加持,我在职场上成长迅速,从生产车间换到办公室,又从港资跳到外企,在著名的亚马逊公司工作过四年。
我的上一份工作在亚马逊,现在是一名创业者。
直到今天,没上过全日制大学一直是我的遗憾。我家从我往上数五代都是农民,爷爷去世得早,我爸15岁就帮奶奶当家,他特别希望家里能出个文化人。
在我小的时候,无为县三天两头发大水,一家老小只能靠红薯稀饭活命。为了补贴家用、供孩子上学,我爸有空就做竹器卖。一百多斤竹器全靠肩挑,他凌晨三四点就出门,步行走百十里路才能到集上,来回路上两天,只挣个二三十块钱。
不赶集的时候,我爸会抓鱼、抓黄鳝,一斤能卖个六七毛钱。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学会了,有次抓得太入迷,不知不觉已经到半夜。我也不懂是上半夜还是下半夜,见月光照得可以看清地上的草,以为天要亮了,拎起黄鳝就往回跑,后来才知道是夜里两三点。
这是2004年拍的老家。除了抓黄鳝,我小时候还经常捡牛粪拿回家晒干烧火。
可能是熬夜抓鱼太伤眼,初二那年我眼睛有点不好了,那时候不知道有近视这回事,光觉得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初中我学习成绩很好,中考全校有200多人参加,最后只有四五十个考上高中,而我的成绩是乡里第一。升高中之后,一开始我也拿过不少奖状,可惜高二分完班成绩就开始下降。
一方面是我的原因,青春期还是有点躁动;另一方面是师资水平真不太行,教我们的老师大部分没上过正规师范,有的是早我们几届毕业的高中生。那年高考,我们班50来人只有两个考上,一个上的大专,一个去了财税中专。
农村家庭不富裕,大部分都是举全家之力供学生,考不上村里就会有人说风凉话。无论是为了个人出路,还是堵住别人的嘴,很多农村学生只能不断复读,连读三四年的大有人在。
这是1988年,我(右)在高中读书的最后一年。
我原本也打算复读,可我爸说了一句"你不是平常挺厉害吗?咋没考上呢?"这句话把我的内疚感刺激没了,一气之下断了复读的念头。那是1988年7月,落榜后,我偷偷跑到江西九江一个亲叔叔那里找活儿干。他在一家小作坊磨豆腐,让我跟着打打杂。刚干了三个晚上,我就把人家锅给烧漏了,吓得当天就跑路。
想起村里有个老乡在常州做建筑工头,我又稀里糊涂地坐船去了江苏,一路打听着找到人家。我在老乡的工地干了两个月小工,搬砖、递砂浆,全是重体力活,一天下来累得路走不动。其他工人身强力壮的,对我一脸鄙视,笑话我戴个眼镜不能干重活儿,可以说是"文不能测字,武不能当兵"。
刚出校门的我,原片已经破损不能看了,这是我拿去修复过的。
我年轻气盛,宁愿被人看不起也不回家。有次路过裁缝店看到人家做衣服,我想这门手艺挺好的,干净又轻松。当时大家穿衣服都是用布票买布,再到裁缝店量体裁衣,完全不愁生意。很快,我离开了工地,找到一位裁缝师傅求着给人家打下手。学徒工讲究腿勤手快,眼里得有活儿,我平时在店里打杂,到了农忙季,还得跟师傅回老家干农活儿。
师傅既要考察能力又要考察人品,一个学徒工最快也得两三年出师,期间没有任何工资。我出来是挣钱的,没收入可不行,想换个速成的地方早点挣钱。那年过年回家,我打听到离老家不远的铜陵有一位老裁缝带徒弟很用心,但跟人家学要自带缝纫机。我妈不忍心看我一直念叨,偷偷找高利贷借了160块钱,帮我买了台二手缝纫机。
1989年3月,我带着缝纫机来到铜陵拜师学艺。年轻人眼高手低的,学东西光图快,按说我要先学一个月画图才能学裁剪,我觉得画图简单,才一星期就请师傅教我裁、剪、缝。那老师傅有几十年裁缝经验,他耐心教了我很多东西,拜师一个月,我就做出了当时特别流行的红布衬衫。
1989年学裁剪,中间是我师傅,个子最高的是我,旁边都是师兄弟。
有次我和师兄弟们闲聊,听他们说在北京开裁缝店很赚钱,做一条裤子十来块,一套西装几十块钱。半年之后,我自认为可以出师,就跟师傅告了别,站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到了北京。
一下车我就找裁缝店,后来到一家定做西装的店试了试,发现自己那点水平跟人家差远了,特别是高级西装,根本不会做。为了学手艺,我又当起了学徒工。白天裁衣服,晚上就睡裁衣板上,两个月过后还是裁不了高级西装。
眼看要到年底,我不能又像去年一样空手回家吧?离春节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我辞职去了工地找活儿,听到安徽口音就上去套近乎,最后还真让我找到一个钢筋工的缺。冬天的北京特别冷,晚上我睡在地下室里,气温低到洗脸水泼到地上都能结冰,坚持两个多月,终于攒下几百块钱。
回家前,我花80块钱买了一件毛料西装,到家就把它拆成一块一块,想研究西装的结构。我爸见了把我一顿臭骂,说你疯了,这么好的衣服给拆了?他没看出来,我其实还想做裁缝这行。可能这就是大多数人的人生吧,心中有理想,但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拐个弯,先立脚。这样的转型,后来在我身上发生过很多次。
那年春节,县电视台播放了一条招聘广告,说县服装厂要招30名工人。我有点文化,又懂裁剪技术,招聘的人跟我说好好干,将来培养你做车间主任。当时我有几个好哥们在县城复读,他们一休息就来厂里找我玩。年轻小伙子们见面免不了吃吃喝喝,上学的没钱,只能我请客,我一个月工资130块钱,月月花光,只干三个月就撑不下去了。
听同事说福建服装厂多,我辞职买了张南下的火车票,一路直奔厦门。没想到去的是家黑厂,说好的工资要年底才给发。为了赶交货,老板还派人盯着工人白天黑夜地干。趁身上还有几块钱,我铺盖都没拿就跑了。
1992年8月,我在街上偶遇一位开牛仔裤厂的贵人,老太太见我可怜让我进她的厂子干。我的工作是给牛仔裤缝拉链和口袋,做完这两道工序可以挣两毛八分钱,我一天能做一百多条裤子,每个月能挣七八百块,当时刚毕业的大学生也才挣一两百。
为了多缝几条裤子,我除去吃饭上厕所,基本不离开工位,困了就趴在衣服堆里睡会儿,醒了接着干。累到一定程度我忍不住想,有没有又轻松又挣钱的工作呢?这时候我发现厂里有个纸样工,在服装打版之前会先1:1绘制出纸样,一个月轻轻松松就可以领三四千,比我们工资高好几倍。
在福建打工时和工友一起的留影,右二是我,那时候有了点小钱,穿着很时尚。
我原本想攒钱找个学校去学纸样,碰巧老家要新建一个服装厂,聘请我当车间主任参与建厂。从采购机器到招聘工人,我几乎参与了所有环节。可惜老板不懂行,销售渠道还没建好,摊子就铺得太大,没到半年厂子就以倒闭告终。
1996年开春,我决定继续被中断的学习计划,给南京服装研修所交了1600块钱,报了服装工业技术高级精修班。老师们教课仔细,从零开始教画画基础,还教服装材料、工艺技术、工业预算、人体工程学等十几门课。那半年我真正学了不少东西,拿到结业证后,我在人才市场找到了一份港资企业的基层管理工作,这是我第一次尝到学习的甜头。
作为生产总管,我一个月工资有1600块,负责厂里200多人的生产和技术把控。我以为自己对生产环节样样精通,还上学深造过技术,工作起来肯定得心应手。事实并非如此,管理这块我根本不在行。车间的工人来自四海八方,拉帮结派很严重,他们看我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处处刁难我。我把工作安排下去,不是执行不到位就是应付式交工。
老板头半年还挺信任我,过年特意给我订了机票,让我风风光光回老家。第二年开工不久,又有工人不按要求工作,导致生产任务没完成,还有一群人给我扣帽子,老板只能把我劝退。那是1997年,赶上金融危机工作不好找,我在火车站的小旅馆住了两个多月,天天往人才市场跑,内心焦虑得不行。后来降薪去了一家台资工厂,也因为干得憋屈没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