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短视频里的农村老人
"微笑爷爷"，是网友给常出现在一佳视频里的一位大爷的昵称。他是一位孤寡老人，平时跟着弟弟弟媳一起生活。大爷似乎并不爱待在家里，他常在大马路上闲逛，别人扔下的东西捡来就吃。一佳支起做饭的摊子后，他成了常常光顾的老熟人，始终乐呵呵地，吃罢饭还帮着收拾桌椅。
尧丰村里，像"微笑爷爷"这样的老人很多。他们对生活早已没什么要求，只要有口饭吃就行，吃得好不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河北人爱喝小米粥，老人们常在小米粥里放点盐，再就点剩菜。牙齿掉了的只是喝点豆奶，一天三顿就这么应付过来了。
2021年的一个冬日，天飘着大雪，气温跌至零下十几度。十多个老人踩着厚厚的积雪，按时来到一佳家门前。他们围坐在一起说笑，谈论着村子里的八卦趣闻。他知道再冷的天也有老人会过来，家里实在太冷清了。
村里有个小剧场，每天吃饭前，这些无事可做的老人们都聚在一起晒太阳、聊天。一佳说，即使儿女就在身边，也有很多老人另起炉灶，独自住在另一处小房子。遇上孩子不孝顺，也只能一肚子苦水憋在心里。
老人们更多需要面对的，是一眼能望到尽头的孤独。许多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孩子又不在身边，日常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只剩下和境遇相似的老人唠嗑。小北京问过许多老人会觉得无聊吗，他们回答"一辈子都这样过来啦"，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小北京去到的大部分村子，和尧丰村别无二致。他很少看见年轻人，在更落后的一些山区，七八十岁的老人种地并不罕见。他们做饭甚至不舍得放油，有的老人孩子家里条件不好，他们还得从牙缝里挤出一些钱来帮衬孩子。
年轻人为了更好的生活背井离乡，虽也牵挂家中老人，但一家老小要养活，除了让老人留守，别无他法。很多老人的儿孙辈关注了小北京，他们给他留言，诉说自己在视频里看到家中老人笑脸时的复杂情绪。
2月4日，一位网友私信小北京：你好，我想要第130天的视频可以吗？里面第一位是我奶奶，她过年前去世了，家里人只留了几张视频的截图，想要一份视频怀念。视频中，这位头发还未全白的大娘穿着一身红色的花衣裳，她没怎么说话，笑起来满脸皱纹。
到过全国400多个村庄，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老人的儿孙们找上小北京，恳求他发一份有自家老人在的视频。"这让我感触很深，我想借这些视频对那些在外的子女说，有时间常回家看一看。老人在电话里跟子女说的都是挺好，但他们的真实情况并没有说的那么好，就是不想让在外的子女担心。"
粉丝发给小北京的私信。受访者供图
【3】主播被质疑作秀
作秀，是这类主播常常面临的质疑。
一佳固定在家附近的两个村子做饭，视频中的老人也常是那几位，有观众猜测，这是为了吸引眼球请来的演员。面对这样的评论，他感到很无奈。"给老人做饭400来天，他们已经形成习惯了。有时候下大雨，都有五六个老人过来。"
母亲曾短暂帮一佳做过一段时间的饭，上了年纪的老人并不是所有时间都听安排。为了避免母亲着急上火，他决定独自承担下所有工作--买菜、做饭、拍视频和剪辑。一佳一天管村里的老人们两顿饭，他起床洗漱完的第一件事，就是上超市买菜。等老人们吃罢午饭，收拾完桌椅，关掉直播，他又赶紧上超市买晚上的菜。
一佳最常做的是河北大锅菜，鸡腿、土豆、胡萝卜，一大锅菜煮在一起，制作方便快捷。网友质疑他提供的饭菜没有营养，他对此的解释是，老人们日常生活中不会顿顿大鱼大肉，每天做的菜太过丰盛，反而不利于身体健康。
过去两年间，小北京大部分时候都在路上。每到一个新地方，他和妻子都会先花点时间了解当地情况：菜市场在哪里，什么摊位卖什么菜，主食又应该在哪里定。最近赶上广西下雨，他只好推迟给当地农村老人做饭的计划，在酒店住下等雨停。
在短视频平台搜索给老人做饭的主播，结果栏里会出现不下十个还小有流量的主播。只是，打开他们的主页，才发现许多人早已不再给农村老人做饭，像一佳和小北京这样至今还在坚持的属于少数。
他们坦言，害怕的不是网友质疑，而是资金问题。一佳给20多位老人做两顿饭，每次得花400多块钱。为了维持收支平衡，除了粉丝打赏，他还会和同时段直播的主播PK，粉丝通过点赞、刷礼物的方式，帮自己获胜，"否则食材钱都可能挣不回来。"当然，他也并不是全无收获。两年来，刨去成本，他还是挣了十来万块钱。对于普通小县城来说，这并不是一笔容易赚到的收入。
小北京并不避讳谈及自己想要变现，只有赚到钱，才能把这件事持续做下去。
农村老人舍不得在吃食上花钱，小北京想让他们吃点好的，菜都以肉食为主。他估算，每天给老人做饭的原材料得花一千来块钱，加上路费和住宿，每天的成本大概两千。两年下来，小北京投入的资金不下70万。好在视频流量不错，有许多热心网友打赏，他也靠带货赚了一些钱。
起初面对网友质疑时，他感到十分生气，"我心想拉倒不做了，一天花着钱，你们还说我在这作秀啥的，我感觉他们要是到现场看了，就不是这个想法。"
采访最后，记者问小北京会不会担心他给老人们带来短暂的变化后，他们会陷入更大的无助当中。对此，小北京回答，"这我也不知道，咱也没问过。"
他见过不同地区的农村老人，未来想把餐车开到更多农村。即使无法长久地改善老人生活，他也想给他们带去片刻的快乐，留下一些珍贵的影像。
如今，在小北京的短视频里，依然可以看到网友对他褒贬不一。在他置顶视频的评论区，有网友说："看了评论区大部分人只看到表面东西，真正只为做好事的不可能是这种方式，内心不纯洁为了名利罢了。"另一位网友回复他："君子论迹不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