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之初，一句"共产党员先上"让许多人认识了张文宏医生。当前中国已经走出了新冠疫情大流行，未来我们将如何面对疫情的常态化防控需求，社区卫生服务的"前门"作用如何有效发挥，当下流行的甲流、诺如病毒要怎么应对？正在举行的全国两会上，作为新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国家传染病医学中心主任、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张文宏围绕公共卫生安全，不仅带来了自己的提案建议，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公众关心的话题一一作出了回应。
3月4日，全国政协十四届一次会议首场"委员通道"集体采访活动在北京人民大会堂新闻发布厅举行。这是全国政协委员张文宏接受媒体采访。新华社记者 才扬 摄
问题1：作为全国政协新委员，今年参加两会带来的提案是什么？
3月4日下午在出席全国政协十四届一次会议首场委员通道后，张文宏向新华社记者表示，希望能把对未来抗疫体系建设的一些想法，通过委员提案给国家相关部委作参考。
今年，张文宏带来了两份提案，一份是备受关注的《增强百姓社区卫生服务获得感 化解医疗资源结构性难题》，另一份相对"小众"，建议加大对特殊人群的免费治疗力度，实现世界卫生组织提出的"2035年终止结核病流行的目标"。
张文宏表示，当前中国已经走出了疫情大流行，我国的基层卫生服务体系在疫情应对中发挥了重要作用。面对未来疫情的常态化防控需求，以及人口老龄化所带来的慢性病患病率逐年升高的挑战，要化解医疗资源缺乏的结构性难题，弥合不同地区以及城乡之间的医疗资源不均衡，让百姓对"人民至上，生命至上"有更强的获得感，进一步强化基层社区卫生服务能力在推进分级诊疗中的作用亟待重视。
问题2：您在委员通道上为什么会分享一位张飞医生的故事？
"过去三年大家在疫情中都比较辛苦，疫情给我们造成了一些危害，党中央因时因势调整了防疫政策，避开了几波致病率非常高的疫情流行，这是我们能走出疫情的关键原因。"张文宏说，三年来，我非常感谢人民群众的巨大贡献，特别是大家对医务工作者始终非常理解，很多人非常体谅医务工作者的辛苦。
1月6日下午，张文宏（左一）在曹家渡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查看患者的诊疗单。（受访单位供图）
张文宏表示，在今年春节前的一个月，疫情非常严峻，包括他在内的上海很多专家纷纷前往一些二级医院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指导就医。有一天，他去上海市青浦区朱家角人民医院巡诊，陪同的医生名叫张飞。在重症病房里，一位老年患者，是一位上海阿婆，一眼认出了张文宏，高兴地说："我快好了，谢谢张医生。"
对此，张文宏很诧异，张飞解释道，此前这位阿婆感染新冠病毒后病情危重，张飞等医生通过医联体会诊联系了上海市三甲医院的专家，通过远程会诊明确了阿婆的治疗方案，帮助其转危为安。后来，这位阿婆在除夕夜的前一天顺利出院，而阿婆就是通过远程设备认识了张文宏。
经此一事，张文宏不仅记住了这个"名字勇猛"的医生张飞，更是坚定了要努力化解医疗资源结构性难题、打造一个更张弛有度的分级分流就诊体系的决心。
问题3：第二波新冠疫情何时会来，重点人群如何预防？
"很多国家在经历了第一波奥密克戎感染高峰后也经历了第二波，但是第二波高峰在不同国家不一样，第一波低第二波就高，第一波高第二波就低，关键还是看第一波后建立的群体免疫屏障的高低和持续时间。"张文宏说，同时还要根据新病毒变异的免疫逃逸特点来看，以及不同年龄层的免疫屏障持续时间也会有所不同。
张文宏补充道，预计下一波新冠感染高峰不会像第一波来得整齐划一，我国的春节前的一波比较高，随着病毒的连续变异以及宿主感染后免疫力的建立，第二波一般要比第一波弱。
"需要看到的是，随着新冠疫情防控的体制机制不断完善，抗新冠病毒国产新药陆续上市，临床治疗方案不断优化，预计在下一波新冠疫情中，大家的感受可能不会很强烈。"张文宏说。
但是张文宏强调，虽然奥密克戎相对新冠原始毒株偏弱，但它对脆弱人群仍有影响，因此"接种疫苗"还是需要老调常弹，不能因为当前疫情放缓就不重视。此外，要加强基层培训与对老百姓的科普，只要怀疑有感染就要第一时间去身边的医院，抓住新冠治疗的"黄金72小时"，早发现、早治疗，在感染的3至5天内启动有效的抗病毒治疗，就可以避免病情往重症发展。
问题4：医疗机构需要设立专门的"新冠门诊"吗？
张文宏表示，新冠疫情防控进入"乙类乙管"阶段，如果居民出现发烧可以先去发热门诊，医生会根据症状和检测予以相应的诊断，如果病情严重需要住院，可转交给相应的科室医生进一步对症治疗。从目前看，一些社区医院或者综合性医院的中医科正发挥特长，助力新冠康复患者恢复健康，但并非所有的医疗机构都要为新冠病毒"量身定做"一个门诊。相应地，目前建议加强建设一个有韧性的医疗体系，也不单只是为了应对新冠病毒，它是通盘考虑可以应对所有的发热性疾病，也包括最近的甲流流行，是具有长远意义的。
问题5：最近流行的甲流如何防治？诺如病毒怎么应对？
"第一次全球性的甲流大流行发生在1918年，这么多年以来与人类的免疫屏障不断较量。"张文宏说，前两年大家口罩戴得比较好，也没有怎么感染流感，特异性的免疫屏障也在逐渐消退。今年因为很多人刚经历过新冠感染，戴口罩的意识开始变弱，甲流就乘机流行起来了。
张文宏建议，免疫力比较低的人群还有医务工作者在公共场合还是要戴好口罩。如果居民出现发烧可以去发热门诊判断究竟是甲流还是新冠，两者都有对应的药物，早发现、早治疗是关键。
此外，针对为何今年诺如病毒比往年更高频次出现在公众视野？张文宏表示，大家在经历了新冠疫情后，对于其他病毒也有了更多关注和了解，实际上，诺如病毒是一个常规的季节性出现的病毒。建议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勤通风，把食物烧熟吃，可以大幅降低感染概率，尤其是幼儿园小朋友很容易感染诺如病毒，家长和学校老师要尽量做好防护。
问题6：如何打造应对未来的基层卫生服务体系？
张文宏表示，当前基层社区卫生服务机构在分级诊疗中的作用尚未得到充分体现，基层诊疗量占比与基层首诊率仍处于较低的水平。基层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财政补贴在总额上仍处于较低水平，社区家庭医生人手严重不足，慢病筛查等公共卫生项目占用了家庭医生大量时间精力。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家庭医生在职业上，特别是科研项目申请、职称申报、人才奖项、成果输出上均存在较多困惑，普遍对职业发展路径感觉迷茫。
提升基层社区卫生服务能力，需要进行系统性的建设。对此，张文宏提出七点建议：一是持续性、阶段性推进基层社区卫生服务的扩容增能，按需优化硬件和人员配置，提升社卫人员待遇和工作条件。
二是充分发挥社区卫生服务的"前门"作用，促进医疗资源的有效利用，避免过度治疗。通过对社区医疗卫生赋能，促成基层社区卫生机构在首诊分流、双向转诊等分级诊疗核心环节中成为关键角色、发挥关键作用。
三是布局中医药在基层社区卫生服务中的作用，将中医科等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特色科室打造成特色品牌项目，将慢病稳定期和癌症终末期患者更多地留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尤其通过中医药关怀帮助一些西医治疗手段不多的患者重拾对生命的信心。
四是督促社区卫生服务人员培养及职业保障体系，为基层社卫人员的职业发展设计针对性、体系化保障机制。
五是通过政策优惠鼓励医科毕业生到社区服务。可依据国情参考"免费师范生"建立"免费医学生"制度，为相关医学生在校期间减免生活学习费用，要求毕业后在基层社区服务满一定期限。
六是加强全社会重视，督促将基层社区卫生服务软实力建设纳入工作重心。发挥社区卫生服务在疾病管理、长期服务、实惠便利的优势，增强居民对社区卫生服务的知晓度、信任度和认可度。
七是着力推进家庭医生签约制度，提高家庭医生服务签约覆盖率，但更是要给签约医生赋能，切实能够服务到需要医疗救助的家庭，调动家庭医生与签约居民的双向积极性。依托社区完成高危人群的摸底，为慢性病管理及未来可能新发传染病分级诊疗体系的长期建设打好基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