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财务自由后花9年和女儿成为朋友:支持恋爱文身,拒绝为家庭牺牲(2)

2022-09-08 13:40  是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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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时候,我也会认为,妈妈就是应该奉献,我现在完全没有这种观念了。

我已经习惯了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们俩的这个模式已经形成了,所有她的这些选择,包括她的行为,我都是完全理解的,包括我觉得她很自私,这些我也都能理解,换位思考,如果现在让我生一个小孩,我也不会是那种无私奉献的类型,我肯定是要可着我自己,自己先安排好了,再安排孩子。

至于爱情这方面,我们就是互不打扰,你别管我,我不管你。我妈也有过挺年轻的男朋友,我觉得任何事情我都不觉得奇怪。就像朋友一样,比如说你朋友领回来一个男朋友,你也不会有啥想法,我干预不了,你愿意咋的咋的。

在我妈眼里,爱情不是必需品。很明显,她现在就是这样,她的处境说明了她的观点。她已经不想结婚了,她觉得她结婚没有任何的必要,谈恋爱肯定是OK的,但她觉得婚姻这件事没有什么好处,如果我跟我妈说,我不想结婚,我这辈子都不结婚了,她应该会非常接受。这也是跟我妈相处比较轻松的地方,你不用去解释,我为什么要单身,或者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工作,她都能理解。

我跟我妈真正熟起来,就是这两年,我们现在一起工作,又住在一起,不熟也得变熟了。

生活上她对我没什么要求,对我的要求都属于工作上的要求。这两年我们在一块工作,同事都已经习惯我们吵架了,有时候我们拍视频,后期老师会说,你们拍摄不要吵架,如果要吵也不要炸麦,控制好音量。

我们俩都是属虎的,特别容易吵起来,之前我们还定过一个暗号,吵到不可开交的时候,就说这个暗号,双方必须终止吵架,我们商量了很久,叫「汪汪汪」,如果谁说「汪汪汪」,我们就不许再吵,结果定完暗号当天,就大吵一架。

我们现在会互相买东西了,可以一起去干一件什么事,而且我发现,她现在非常需要陪伴,以前她自己想去干啥,抬腿就走了,她也不会跟你说,现在我们会互相告诉对方要去干啥,有一个交代。

我们都知道,从我4岁到15岁,我们没有在一起生活,必然有一些缺失是没法填补的,那些日子已经那样了,就让它过去,就当彼此是从高中开始交的一个朋友,不断地培养,不断地跟这个朋友增进关系,从舍友,现在变成好朋友,我好你也好,我快乐你也快乐。

我和我妈都是那种挺回避情感表达的人,不喜欢煽情。但有些东西还是能感受得到,比如最近我们会一起看电视剧,如果哪天我出去吃饭了,她会「威胁」我,说要自己先看,可我回来发现她并没有看,还在等我,我觉得她可能是上岁数了。

还有一件事,我们家晚上门口一亮灯,知了就会飞过来,扑拉扑拉,知了都很大一只,我胆子特小,走到门口就惨叫,我妈会先走到门口拿扫把把那些知了都胡噜走,我再溜进来。昨天,她拿扫把赶知了,但有一只非常顽强,根本赶不走,她就想用拖鞋把它踢下去,结果一抬脚,鞋就顺着楼梯飞出去了,她只能特别老实地站在那儿,跟我说,帮我捡一下鞋,那个画面太搞笑了,如果说最近有啥感动的事,就是这件吧。

度过24岁生日的韩舒淇

做母亲,需要付出,但不能牺牲

妈妈:胡永平 4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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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佳木斯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2002年3月6号。那年,我28岁,韩舒淇4岁,我跟我前夫关系已经很不行了,我当时面临一个选择,走还是留下。

我属于那种性格叛逆但没有方向的人,不知道自己应该干啥,稀里糊涂地上学、留校,按部就班地结婚,结完婚生孩子。

我当时结婚也是有点跟我妈赌气,我妈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大学毕业她就说我,对象处了这么长时间,赶紧结婚搬出去,撵我走,一生气我就结婚了,但结了婚我也没走,还是住家里,因为我们没有钱,就这样,然后生孩子。

当时我在佳木斯本地的一所大学里上班,最开始管学生宿舍,后来去学校的图书馆,管电子阅览室,就十台电脑,在那儿坐着值班,学生上学生的网,我上我的网,啥技能也不会。然后看着身边那些年纪大的同事聊天,我就想,那就是我未来20年的人生,我不要这样。

还有一点很重要,我当时住在高校家属区里,环境很封闭,院里的人认识我妈,认识我爸,认识我前夫,认识我,所以我想,要是不走,这婚指定是离不了,会有无数的人出来说,没啥大不了的事,没有什么阶级仇恨,怎么就要离婚?

更何况我在老家的工作,那是铁饭碗,高校里的干部编制,那个年代,在那个城市,这是一个非常值钱的东西,大家都非常羡慕,他们会觉得我走了,可能会混得很差,啥也不行。

想到要离开佳木斯,我也挺害怕,我考虑了大半年,因为孩子,就很纠结,纠结到后来,状态特别特别差,天天失眠到三四点钟,有人说看书可以治疗失眠,因为我是学俄语的,我想那我就顺便学学英语,找中学的英语课本拿出来看,也睡不着,能一直看下去,从11点钟可以一直看到凌晨四五点钟,太痛苦了。

我记得可清楚了,当时我有个同学,跟我说了一句话,他问我,你要是不走,你会不会后悔?我说我肯定后悔,以后无数年都会想,如果我走了会是什么样?他说如果你走了,你会后悔吗?我说走了一半一半吧,可能会后悔,也可能不会后悔。他问完我之后我就想通了,一个是100%肯定会后悔,一个是有可能会后悔。

所以我当时就做了个决定,我走了,离开佳木斯,我去北京。从2002年到现在,我在北京待了20年了。

我走的那天,韩舒淇一早就去幼儿园了,我坐上从佳木斯到北京的火车,要坐24个小时。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的是,我不是失眠好久了吗,到北京之后,借住到一个朋友家里,我的失眠一下就好了,就能睡觉了,就觉得你好像把很多困扰扔开了,状态变得轻松了,剩下的那些困难不是精神上的压力,只是现实的困难。

那时候我一年也就回去一两次,每次就待几天,有时候趁韩舒淇不在就走了,个别时候赶上她在,我拉着箱子走,她就哭,我也哭,但还是继续走了。

有一次我回家,韩舒淇突然问我,她说妈妈你为什么不能回佳木斯工作,然后还问我,为什么不能跟她爸爸复婚。我当时跟她解释,我说,你上幼儿园有跟你好的小朋友,也有跟你不好的小朋友,让你跟你不喜欢的小朋友做好朋友,你愿意吗?她说不愿意,我说那就是一样,我跟你爸爸就是没办法和好。后来她就再也没问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她是真理解了,还是忘记了,之后就再没问过。

年轻时的胡永平,早早成为母亲,却对人生充满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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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搬了得有20次家,平均大半年搬一次。

因为我没有工作经验,刚来的时候干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工作。最开始是在北京郊区一个房地产公司做助理,干了两个多月走了,后来在光盘厂做业务员,给出版社压光盘,可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吧,做销售得看客户的脸色,我脾气不好,受不了。

光盘厂完了之后,我还去考了一个保险代理证,去保险公司上了一个月的培训班,回来我想,保险这事我也真干不了。之后还去过上海,在那儿找了一个非常小的财经类报纸,做一个汽车编辑,在上海待了不到一年,2006年年初我回北京,还开了三个月的饭馆。

我感觉我以前非常莫名其妙,做了很多无用的尝试,或者说没有办法的选择,因为不知道自己能干啥,也没有机会去做自己擅长的事,从2002年到2006年,每个工作干的时间都不太长,然后晃晃荡荡的,特别穷。

那时候,我在一个网站上写博客,认识了一个女生,刚认识没多久,她就去汽车之家上班了,说那边的销售岗位在招人,刚好我也在找工作,就也去面试了一下。

可能是我写博客,他们总编觉得我写东西还行,我也不知道为啥,反正就没让我去做销售,让我去编辑部了。

那会儿,汽车之家也就27、28个人,大部分是男的,就两个女的。我很喜欢汽车,干这个工作对我来讲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我是那种干事特别狠的人,那时候我已经33岁了,身边的同事有的比我小8岁,我心里很清楚,我没别的办法,就只能拼命干。

基本上最初那一年,我天天都在公司待到晚上10点、11点才回家。我不是暗戳戳的那种,我是明卷,人家去玩我干活,人家搞对象我干活,想把前面荒废的时间补回来。

那时,那份工作对我来讲有双重意义,第一重是生存,我一定要付出我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把它干好,其次它也给我很多正向的反馈,让我觉得我是可以干好这件事的,这种感觉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难得,因为我以前干的那些工作都非常有挫败感,我干不好,它们不适合我。

去汽车之家之前,我爸妈每年都会问我,要不就回来吧,在外边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回去的话,事业编制可能找找人还能继续上班,但我当时想法就是,宁可去要饭我也不回。

我的性格就是这样,东北的小城市,非常人情社会,在那种环境里,我生活得很痛苦,工作需要你很圆滑,需要搞好很多关系,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需要靠人情去解决的,我特别痛苦。有时候朋友也跟我说,说你都活这岁数了,为什么还想不明白这一点呢,可我就是想不明白,就算想明白了,我也做不到。

可能这种性格也决定了我跟韩舒淇的相处方式,我就希望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一个公开透明统一的规则,大家都是平等的,如果外面找不到,我希望家里可以是这样的。

北漂时期的胡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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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韩舒淇4岁之后,到她来北京之前,每次回去,我们都是一个越来越远的状态。

2008年,我在公司拿了优秀员工奖,奖励一万块钱旅游基金,我就留到了2009年的暑假带她去迪士尼。带着她到香港,走哪都嘟噜个脸,嫌天热,从酒店门一出去,立刻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从头到尾那眼睛基本就没睁开,所有的项目还都得排队。

她还看中了一个玩偶,因为我特别不喜欢买纪念品,也不擅长干这个事儿,不管去哪儿旅游,我都不会买这种东西,尤其是玩偶,是一个我get不到的东西。

她当时很想要那玩偶,就跟我说,「这个玩偶好好看」,我真的以为这就是一句评价,但凡她说,我很想要这个东西,我肯定会给她买。你想我迪士尼都带她去了,不可能说差60多块钱不给她买个东西,我是真没有概念,而且在我的认知里,去迪士尼就算买玩偶,不应该买个老鼠吗,怎么还买个猫呢?

就是这种疏远的状态,我那时候的想法是,无论如何,我得把她接到我身边来。

我是2011年买的房子,那时候房子很小,50平米,2013年,我让她来的北京。

她刚来的时候,上私立学校,我们两个很傻的,学校说所有东西都准备齐了,学生什么都不要带,我们就傻呵呵的真的什么都没带。送到那儿就被拉去军训了,还不让带手机,我们也是很乖,就真的没有带手机,结果后来她发现,别的同学都带了手机,只有她没有。

那段时间我没办法跟她联系,其实特别担心她,会在家里想象,想她的东北口音很重,这种私立学校的孩子,会不会歧视她或者欺负她,我这么一个性格的人,当时给我担心得都哭了,就在家自己想着想着就哭了。然后给他们老师打电话问她的情况,结果老师说,她很好啊,一宿舍的室友,被她带得现在都说东北话。我就感觉我纯属自作多情,后来就更不操这个闲心了。

做母亲有时是很难控制自己的,可能也有一些天性在里面,你越是想对女儿负责任,越是难免会越界。我妈就是这样。我上学的时候,我妈管我很多,但她不让我干的事情,她不允许我做的事情,我基本都做了,她只是不知道而已。

所以我就特别害怕这种感觉,就是哪天我突然发现,我怎么这么像我妈啊,我天哪,那样我会真的挺有挫败感的。

我是一个非常在意平等和自由的人,我也要这样做,我希望韩舒淇有事她能跟我说,如果她跟我说什么事,我说不行,这不行,那不行,那她什么都不会跟我说。更何况这么多年我也没跟她在一块儿,我硬管她,她肯定是不会听的。所以我想的就是,我们俩相处的第一原则是,我们俩做朋友,在基本的原则问题之外,咱们俩谁也不管谁,我干啥你也别管我,你干啥我也不管你。

可能很多家长会望子成龙,我不太会,因为我很清楚,我只是一个幸运的普通人,也没成龙,为什么要孩子成龙呢?包括她的喜好,跟谁交朋友,谈不谈恋爱,有些事我觉得这就是她的自由和权利,我没有道理去干涉她。

胡永平参加韩舒淇的高中毕业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