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初写这本书的动机,很沉重,不太符合书搞笑的调性。
我从小就生活在亲密关系中的情绪暴力里,小时候我爸妈很忙,从小学到初中近10年的时间都是我外婆带我。但她性情非常乖戾,经常会无缘无故破口大骂,小时候我不能带同学到家里玩,因为她会不高兴,就像野兽的领地被异种入侵的不高兴。
有时候我会趁着她外出偷偷把朋友带到家里,她如果提前回来了,看到我的朋友,会立刻阴沉着脸,我朋友就会被吓回家了,而我将会度过惴惴不安的一天。她会在某个时刻突然爆发,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希望我爸妈可以来救我,但是没有人能来救我。
▲王云珂绘画作品
上:《病少女》下:《心上能插刀》
小时候我很爱我爸妈,晚上做梦梦到他们受伤害都会吓醒,但那种爱是一个毫无力量、不独立的小生命,卑微地祈求着保护的爱。长大后,我也从没有得到过无条件的支持,所有都是要谈条件的,生活中的事情我不理解,他就说你不懂,然后拒绝沟通。当你渴望爱却无法获得时,越爱,你就越受伤害。我性格敏感,情感丰富,逐渐地我觉得只要我否定爱,就不会因为得不到而受伤了。
这是我学习进化论的契机。哪里有什么爱,不过是利益的交换。我研究性,是为了否定爱、拆解爱。
从2014年开始,我因为焦虑症一直去做心理咨询,有一些事情医生问我说"你想怎么样",我总回答的是"我应该怎么样"。那个时候我发现我已经很难感受我"想不想"这件事了。
2020年我上哲学课,我的哲学老师指出我一直在自我否定,并把自己的需求无限靠后,一旦忍耐到了极限,便会激发自我保护机制。"你要相信世界上有一些人并不会伤害你。"我开始慢慢打开,逐渐发现在我的周围,有很多人在不求回报地爱我,我的老师,我的朋友,我的男朋友。
▲与"精子竞争理论"提出者杰夫·帕克(Geoff Parker)
▲在牛津大学校园里
这本书我写了五年,虽然是在讲动物,但其实是在讲我的思考过程。
2016年我刚开始读博,是第一次蜕壳,那时我下决心否定作为人类的自己。在2017到2018 年的写作过程中,我逐渐长出了第二层壳,接受了作为动物的自己,可惜这层壳并未庇护我多久,因为我看到了人类心灵和动物心灵的鸿沟。
从2019年至今,我一直在试图结筑第三层人类之壳,我意识到我内心深处渴望爱,承认自己想要被爱并不可耻。
▲斑胸草雀(图源:网络)
就像书里写道,斑胸草雀在配偶孵蛋的时候,会站在巢周围的树梢上放哨,捕食者出没时赶紧通知配偶逃跑。但放哨行为也会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它们自己的体形并不足以吓跑捕食者,也无法带着蛋逃跑。因而,研究人员推测,班胸草雀的站岗和预警,并没有保护后代的作用,而更可能是为了保障配偶的安全,可能是因为爱。
为了交配和繁殖而斗争不再是他们生活的核心,也超越了进化论的"弱肉强食"。为什么爱,为什么活着,不是终极的利益目标,是终极的人生问题。而我更期待的,是我能生出毫无保留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