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主提反对意见被踢出小区群,有人被贴“大字报”,不能走正门

2022-05-13 11:31     搜狐

提反对意见被踢出小区业主群,有人被贴"大字报",不能走正门 

摘要:上海浦东新区的一处中产社区里,为了捍卫自己的权利,几户业主花了近4年时间,向居委会、街道办、房屋管理办事处等投诉小区业委会的违规操作,甚至和业委会打起了知情权官司。为表抗议,其中一户业主坚持不领门禁钥匙,在近一年的时间里,每天坚持绕路回家。但以上尝试在铁腕的业委会主任面前,几乎没有取得任何可见成果。

然而4月上海的疫情改变了一些事。业主们又重新有了希望,祈祷着疫情能成为一面镜子,或许到明年换届选举时,这个被民意选上去的业委会主任,最终也能被民意抛弃。

不被欢迎的人

搬进小区5年多,很多时候,唐琪和丈夫叶永华能想起的有关"家"的片段,都是屈辱和无奈的。

有过近一年的时间,他们不能走单元楼的正门,他们没有钥匙,保安也被命令不允许替两人开门。每一天,他们得在光线昏暗的地下车库里穿行,绕进大楼背后的楼梯通道回家。

他们的车好几年开不进自家小区,一次女儿剧烈腹痛,身子都直不起来,他们想将车子开到单元楼下,送女儿到医院看病。但保安说小区没有他们的停车位,不能开门。两人只能半拖半扶着女儿,走到小区门口才上了车。

邻居到他们家里做客,7楼,却不愿坐电梯,担心被监控拍到,"被看到又要骂的呀。"此前,邻居和几户业主在楼下聊天,不远处就是个摄像头。第二天,邻居被业委会陈主任质问,聊什么内容要花两个小时?

这是一个该摆进样板间的典型中产阶级社区,位于寸土寸金的上海浦东新区,靠近金融中心陆家嘴,往外多走两步就是黄浦江,植被茂盛,格外清幽。业主多是公司高管、会计师、退休公务员等等。

唐琪和丈夫叶永华也是其中一员。她60岁,个子不高,一头泛灰的短发,说话轻柔,和丈夫都是1980年代的大学生,毕业后一个是世界500强企业的中层管理人员,一个是高级工程师。可以说,他们一直是体面的,受人尊敬的。但回到小区,却成了不被欢迎的人。

一切的根源在于,他们和小区业委会之间的矛盾。最激烈的时候,业主群里传闻有人要蓄意报复,在小区道路上抛洒钉子扎轮胎。女儿到楼下喂流浪猫,过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妈妈,我刚刚蹲下来了,该不会有人说我抛钉子吧?"听了女儿这话,唐琪心里实在难受。

如果认真追溯,唐琪夫妇和业委会的矛盾持续了4年时间,许多争执琐碎,难以理清来龙去脉。但可以确认的、最直接的一次冲突爆发在2020年5月。业委会在小区公告栏张贴通知,表示将召开业主大会,针对小区的门禁改造、人脸识别系统等三项工程,征询全体业主意见。仅一天后,业委会宣布决议通过。

唐琪和丈夫困惑于这迅速召开,又迅速通过的业主大会,向街道反映情况。当年6月1日,房屋管理办事处发了工作函,指出"业主大会在非常通畅的情况下,走完整个流程最短需要22天",此外,业委会的公示内容只有30万的工程总造价,征询方式也不合规,业委会需要重新召开业主大会。

然而,一周后,业委会却是直接从小区公共账户支付了30%的工程款。6月12日,才重新针对门禁三项工程改造进行第二次征询。而第二次的征询表上,内容写成了污水管道改造,且并未加盖公章。

在唐琪和其他业主的投诉下,街道和房屋管理办事处在6月29日封存了业主大会投票箱,同时冻结了小区维修基金账户。9月,业委会发了一份公告,"业委会认为本次业主大会完全合法合规","街道通知函内容缺乏法律依据不予采纳"。门禁工程继续推进,并于半年后完工。

为了表示抗议,唐琪和丈夫叶永华拒绝领取门禁钥匙。60岁的叶永华是个重视规则的人,习惯引用各种法律和规定解释自己拥有的权利,可面对陈主任,一切成了徒劳。一次陈主任当着他的面告诉保安,"今天谁帮他开这个门,明天我就让他滚蛋。"叶永华一句也不争,转身就走,"我跟他有什么可吵的。"那天,他在楼下等了四个小时,直到有其他业主回家才进了家门。

他们去街道办反映问题,结果碰到了同来投诉业委会的邻居,发现彼此都有同样的不满,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排挤:最轻的是被踢出业主群,或者因为投诉业委会破坏小区绿化,被骂"十足的无赖""小区的耻辱",甚至门上被贴"大字报",长达三个月,业委会说这是公开警示。

五户不被小区欢迎的业主就这样走到了一起。一群人偶尔在各家的客厅碰面,更多的时候是在居委会、街道办的接待室,还有微信上交流彼此掌握的信息。过去,他们隐隐地察觉陈主任的一些做法似乎不合规,每个人手上都握着一些碎片,所有线索像拼图一样组在一起后,他们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振臂一呼

业委会主任陈立威今年60岁,头发乌黑,声音洪亮。即便是从"反对者"口中,你也能察觉出,他拥有某些领导者特质。

年轻时,陈立威是一名房产中介。他脑子灵光,能说会道,2000年小区建成,开发商选中了他负责整个楼盘的销售,不少业主最初就是从他手上买下第一套房子。陈立威自己也在小区里买了房。邻居们说,他后来去了浙江,前几年刚回来。2018年,小区业委会改选在即,陈立威也是这个时候重新出现在业主们的视野。

业主们一直不满意小区的物业,维修总是不及时,环境绿化也做得不好,草坪像得了斑秃,东一块西一块地露出黄色泥土。当时的业委会主任年纪大,许多事管不上,业主们连带着对老主任也多有抱怨。

陈立威是那个有行动力的人。他建起微信群,提出了一个2万多元的草皮建设方案,被老主任拒绝后,又成功号召业主众筹了2.6万元,自发改善小区绿化。

他给许多邻居留下了热心、会办事的印象。唐琪起初对他的印象就不错,"他表现出一种很热心,为大家做好事的样子,当时的物业确实不是太好,大家比较不满意,一看他这样就很踊跃地去捐款了。"

陈立威也借着草皮事件对老业委会主任发难。当时小区还有笔公共收入掌握在物业公司手上,老业委会主任始终没能讨回这笔属于全体业主的钱。陈立威在群里指责他不作为,称"这里边肯定有问题"。

他的话起了效果。唐琪的丈夫叶永华记得,当时小区群情激愤,很多人在群里喊必须罢免老主任。他察觉到不对劲,"罢免要有一定程序的投票,不是群里面叫一叫就可以了。"但也没有在群里公开发言,"当时他(陈)站在正义的一方,我虽然是符合法律的,但我也不愿意多说。"

争论持续了近两个月,最终以第三届业委会全体委员辞职告终。同一年,小区业委会提前进行改选。筹备委员会里的一名业主代表提名了陈立威,这个决定让他懊恼至今。

陈立威在竞选时承诺要更换物业公司,并将每平米1.95元的物业费调低至1.65元--尽管上任半年后,他就以人力成本涨价为由,将物业费提到了2块钱。但在当时,仅仅这一条竞选承诺就足以打动大多数人。2018年10月,小区的第四届业委会上任,陈立威任主任一职。

上任后,陈主任做的第一件事确实是中止了原物业的雇佣合同,选了一家新的物业公司,而且"只有这一家物业公司前来应聘。"业主们别无选择,投票同意。

叶永华再次察觉到异样,"小区物业要公开招标的,如果只有一家来投标,这次招标活动其实是作废的。"但他还是沉默了,"当时感觉这也无所谓,因为原来很不好的物业肯定是要赶走的。"他有一丝后悔,"没想到越到后面,事情发展到物业公司像是陈立威定制的。"

而那笔被上一家物业公司霸占的公共收入,陈立威后来告诉业主们,已经通过打官司要回来了。但金额是多少,用在了什么地方,业主们一概不知。

很快,小区里新添了第一批共24个监控摄像头。业主们听陈立威说,安装摄像头的资金是从外面拿来的赞助,这是为了小区的安全。摄像头装了一批又一批,到最后,一个占地面积和操场一般大的小区拥有了70多个摄像头。

上任5个月,陈立威开始拓宽小区道路,表示可以增加车位,而拓宽道路自然得砍掉一些路旁的绿树,铺设水泥地。有业主反对未经业主大会征询,就肆意破坏小区绿化的举动,陈立威在群里回复,"我认为复杂问题简单化!自掏钱,按原计划规划,没必要通过业主的。"

那两年,新一任的业委会完成了水管改造、更换道路灯、粉刷栏杆围墙等18项维修工程。但相比不作为的老业委会主任,唐琪和丈夫觉得,陈主任又做得"过多"了。

小区环境 讲述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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