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 吕栋 编辑/周远方】
"Know which side of one's bread is buttered"，这是英文中的一句知名谚语。从字面意思理解是，"要知道面包的哪一面涂了黄油"。放在俗语中，黄油指代利益，"一个人要知道他最大的利益在哪里"。
"港版国安法"出台后，香港前特首梁振英曾用这句话提醒迟迟不肯表态的汇丰银行。去年疫情疯狂肆虐之际，该公司净利润差点归零。风暴过后，汇丰也用媒体喊话和实际行动表达了对梁振英这句话的理解。
8月3日，汇丰控股在2021年半年报中披露：在去年上半年裁员4000人后，今年上半年又裁员3500人。在全球低利率的背景下，该公司将进一步撤出欧美等业务缺乏竞争力的地区。随着两地零售银行业务被出售，年底欧美地区还将出现明显的裁员幅度。
让港媒感到庆幸的是，作为汇丰控股目前的盈利策略重心，香港可能不在汇丰裁员之列。但在北京、上海、深圳、重庆和广州去年的GDP均超越香港后，汇丰显然更看好中国内地的增长潜力。
全球大裁员之际，汇丰控股在财报中披露，将进一步扩展中国内地的数字财富管理业务，增聘逾350名财富管理人员，并将业务加快扩展至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和杭州五个城市。
财报显示，2021年上半年，汇丰控股在营收下滑4%的情况下，净利润同比增长近3倍，但仍未恢复到疫情之前的水平。尤其是，去年疫情期间7亿美元"坏账准备"今年上半年拨回，构成本期盈利的主要动力。
这也符合全球外资银行当期财报的普遍情况。彭博社8月3日报道指出，过去四个季度，依靠拨回疫情期间的"坏账准备"，全球十余家最大银行的净利润总和超过1700亿美元，创下"有史以来最赚钱的一年"。
汇丰控股行政总裁祈耀年
业绩尚未恢复到疫情之前
1865年3月，在香港九龙半岛被清政府割让给英国5年后，汇丰在香港开业，一个月后也在上海开业。
汇丰银行英文全称为"The Hongkong and Shanghai Banking Corporation Limited"，首字母简写为HSBC，中文直译为"香港和上海银行有限公司"，取"汇款丰裕"之意，中文名定为"汇丰"。
目前，汇丰银行是中国香港三大具有港币发行权的商业银行之一 ，另外两家是中国银行和渣打银行。
1991年成立的汇丰控股，是汇丰银行的全资母公司，总部设于英国伦敦，2020年底总资产近3万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9.4万亿元）。作为对比，被网友称为"宇宙行"的中国工商银行，2020年末的总资产为人民币33.3万亿元。
1965年，香港汇丰总行 图片来源：汇丰
过去的2020年，新冠疫情在全球肆虐，世界经济遭受重挫，金融市场剧烈波动。作为全球规模最大的银行和金融服务机构之一，汇丰显然难以独善其身。
在受疫情影响最严重的2020年第二季度，汇丰控股净利润曾同比暴跌96%，该公司市值也在一年多时间里蒸发接近70%。2019年底，汇丰控股行政总裁祈耀年曾定下"2020年提升投资者回报"的目标，但在疫情等因素影响下，许诺化为泡影。
进入2021年，随着全球疫苗接种率提升、经济形势有所复苏，汇丰控股的财报也开始出现改善。
财报显示，2021年上半年，汇丰控股营收为255.51亿美元，同比下滑4%；除税前利润为108.39亿美元，同比增长151%；净利润（母公司普通股股东应占利润）为72.76亿美元，同比增长268%；成本效益比率为66.9%，去年同期为61.8%。
汇丰四大业务板块中：财富管理及个人银行业务除税前利润为38.64亿亿美元，同比增长132%；工商金融业务税前利润为33.76亿美元，去年同期为1.18亿美元；环球银行及资本市场税前利润为33.07亿美元，同比增长29%；企业中心税前利润为14.03亿美元，同比增长7%。
汇丰控股2021年半年报截图
在财报中，汇丰控股也解释了业绩变化的原因：
我们多个主要市场的经济恢复增长，对集团上半年财务表现有正面影响；经济前景改善让我们可以开始拨回预期信贷损失，并成为集团盈利能力提高的主要动力；我们上半年在所有地区均录得盈利。
营收下跌反映2020年利率下降的影响，以及资本市场及证券服务收入较表现强劲的2020年上半年有所减少；以上减幅被预期信贷损失及其他信贷减值准备（预期信贷损失）的拨回抵销有余。
观察者网注意到，汇丰控股在财报中多次提到预期信贷损失（Expected credit losses，ECL）这个专业名词，通俗来讲就是"坏账准备"。
举例来说，银行向企业借出一笔钱，眼看企业陷入危机，提前预估一块损失作为"坏账准备金"。当实际坏账发生后，不至于措手不及，可以用"坏账准备金"冲抵部分损失。
2020年上半年，疫情爆发导致经济前景恶化，汇丰控股预期信贷损失增加57亿美元。但今年上半年，汇丰控股列账基准预期信贷损失录得拨回净额7亿美元，成为该公司盈利能力提升的主要动力。
汇丰控股透露，2021年上半年拨回净额，主要反映经济前景自2020年好转，以及2020年上半年就新加坡一项企业贷款所提拨的大额准备不复再现。
针对汇丰提到的新加坡企业，路透社曾报道，这家公司极有可能是新加坡石油贸易商兴隆贸易公司（HLT），汇丰是其主要债权人。受油价暴跌影响，兴隆去年已在法庭指定部门监督下进行债务重组。
除此之外，观察者网注意到，2021年上半年，汇丰控股应占联营及合资公司利润（Share of profit in associates and joint ventures）达到16.56亿美元（经调整前），较去年同期大幅增长83%。
汇丰控股2021年财报截图
虽然得益于拨回的"坏账准备"，汇丰控股净利润重回增长，但尚未恢复到2019年同期水平。财报数据显示，汇丰控股2021年上半年营收、净利润分别较2019年同期下滑13%、14%。其中，2021年二季度营收和净利润分别较2019年同期下滑16%和17%。
汇丰控股不同时期业绩表现 图片来源：观察者网
撤出欧美，加速转向中国内地
在中国香港和美国两地上市的汇丰，虽然在欧洲、亚洲、北美洲、拉丁美洲，以及中东和北非等64个国家及地区均设有办事处，但细看其财报就会发现，亚洲（主要是中国）对其业绩的重要性十分明显。
财报显示，2021年上半年，亚洲地区为汇丰控股贡献的税前利润为69.36亿美元，同比增长64%，是汇丰控股利润增长最快的区域，在其税前利润中占比高达64%；欧洲、中东及北非、北美洲、拉丁美洲等地区在汇丰税前利润中的占比分别为18%、6.7%、7.4%、3.8%。
汇丰控股2021年上半年各地区营收情况
在半年报中，汇丰控股没有披露亚洲地区营收占比，也没有披露中国内地、香港等地区的业绩情况。
但观察者网在汇丰控股2020年一季报中发现，中国香港为该公司贡献营收（经调整前）39.92亿美元，占总营收比重为31%；贡献除税前利润（经调整前）为18.86亿美元，占总税前利润比重为49%；中国内地为汇丰贡献营收（经调整前）8.8亿美元，占比为7%；贡献除税前利润（经调整前）为9.73亿美元，占比为25%。
中国内地和香港两地区相加，合计占汇丰营收的38%，税前利润的74%。
中国内地业绩情况
中国香港业绩情况
过去几年，与亚洲地区为汇丰贡献大量利润（多数来自中国内地和香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欧洲和美国银行市场的表现拉低了该公司的回报，疫情之下国外的低利率更加剧了其银行业的低迷。
在2019年净利润同比下跌33%后，汇丰控股行政总裁祈耀年于去年2月宣布，未来三年，该公司计划在全球裁减3.5万名员工，裁员比例达到15%，从而实现45亿美元的成本缩减计划。由于美国市场多年来表现不佳，为提高回报率，汇丰控股将关闭其224家分行中的约三分之一，并减缩欧洲股票业务。
尽管2021年上半年业绩出现好转，但汇丰控股并未停止转型计划。该公司在财报中透露，继去年上半年裁员4000人之后，今年上半年再次裁员3500人，并且今年底员工规模将较6月底进一步缩减。
汇丰控股财务总监邵伟信透露，该公司不会定下全年的裁员目标，但香港有望不在裁员之列，以支持继续发展亚洲区的财富管理业务需求，而美国和除英国之外的欧洲地区将会出现明显的裁员幅度。
不仅如此，汇丰在财报中披露，该公司将进一步撤出业务缺乏竞争规模的地区。"在美国，我们已经签订协议，出售该国的大众市场零售银行业务。欧洲大陆方面，我们亦已就出售法国的零售银行业务与My Money Group签订谅解备忘录。两项决定都经过一段时间的广泛策略性检讨，亦是集团转型的重要里程。"
汇丰控股财报截图
与"从欧美撤退裁员"、"香港有望不裁员"不同，当汇丰说到中国内地时，立刻换了另外一种画风。
"我们继续为未来业务发展作好准备，包括进一步扩展中国内地的数码财富管理业务'汇丰聆峰'，增聘逾350名财富管理人员，以及将业务加快扩展至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和杭州五个城市。"财报称。
显然，汇丰是看到了中国内地未来的市场增长潜力。8月3日，港媒"东网"报道称，在中国十大最富有城市排名中，上海2020年以6020亿美元的GDP排名全国第一，北京（5640亿美元）、深圳（4320亿美元）、重庆（3860亿美元）和广州（3700亿美元）分列2-5位，香港仅排第六（3650亿美元）。
今年2月，汇丰控股主席杜嘉祺曾表示：
2020年上半年，全球经济因新冠病毒疫情严重恶化，但下半年已呈现复苏迹象，特别是在亚洲。中国仍然是全球增长的最大动力来源，其经济复苏至为显著， 其中以国际贸易的反弹最强劲。《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签订，将推动亚洲区域的经贸活动更加蓬勃。同时，欧盟与中国近日就一项投资协定达成政治协议，待欧盟通过后，将可推动庞大的双边投资流量。
港媒报道截图
汇丰控股在财报中坦言，投资亚洲财富管理业务获益显著。2021年前6个月，该公司在吸纳客户方面表现良好，费用收益有所增长，而财富管理业务的规模也大幅增加。下一步，该公司还将扩大香港、马来西亚及新加坡的数码财富管理银行服务，希望能进一步满足亚洲客户和亚洲侨民的财富管理需要。此外，该公司正将其中三位环球业务行政总裁永久调往亚洲，以让他们更接近客户和核心业务。
不过，汇丰控股也提示风险称，由于亚洲地区（特别是香港）在盈利和增长前景方面仍为该公司的策略重心，区内的地缘政治风险对该公司的财务影响将会加剧。
2020年5月28日，《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关于建立健全香港特别行政区维护国家安全的法律制度和执行机制的决定（草案）》（简称"港版国安法"）在全国人大进行表决，并获得高票通过。
"港版国安法"出台后，香港各界人士纷纷表示支持。作为发家于香港的金融巨鳄，汇丰却始终未公开发声，遭到包括全国政协副主席、前香港特首梁振英在内的多位爱国人士批评。
梁振英在个人社交媒体上发文指出：
汇丰的利润主要来自中国，但董事局和高阶管理层几乎全部是英国人，在政治问题上，这家自称英资的银行万万不能一边赚中国的钱，一边跟着西方国家做损害中国主权、尊严和人民感情的事。中国和香港都没有欠汇丰，汇丰在中国的业务，中国和其他国家的银行完全可以隔夜取代。我们要让英国政府、政客、汇丰这类的英资机构知道which side of the bread is buttered（蛋糕的哪一面抹上了黄油）。
无论从企业历史还是财务数据，对汇丰来说，"抹上黄油"的那一面显然在中国。
梁振英社交媒体截图
"全球大银行最赚钱的一年"
"别管什么银行家已经疲惫不堪，为了返回办公室而烦恼和新一波疫情了。对全球最大投资银行来说，一个简单而突出的事实是：他们正创造前所未有的利润。"8月3日，彭博社在一篇报道中写道。
很显然，利润大幅增长的不止汇丰银行一家。
彭博社报道截图
彭博社报道指出，随着财报季的尘埃落定，十多家大型银行过去四个季度的净利润总和超过1700亿美元，显示出该行业与疫情早期的低迷相比，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这其中，摩根大通的表现尤为出色，所获利润相当于每天净赚1.31亿美元。
报道认为，在疫情早期，一系列成功的交易无疑对银行业形成帮助。随着世界经济开始复苏，在前所未有的政府经济刺激计划的帮助下，拥有财富和资产管理部门的银行享受到了股市的红利，这块业务主要是协助资产丰厚人士及其家族增加、管理及保存财富。
例如，汇丰控股就在2021年半年报中提到，该公司投资亚洲财富管理业务获益显著，2021年前6个月，该公司财富管理及个人银行业务除税前利润为38.64亿亿美元，同比增长132%。
但值得注意的是，由于美国等国家采取了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在实体经济萧条的背景下，大量资金流入股市等虚拟经济领域，虽然让拥有财富和资产管理部门的银行获利颇丰，但也造成了虚拟经济领域复苏程度大大领先于实体经济领域的"K型复苏"现象。
"K型复苏"同以往经济危机后触底反弹的"V型""U型"复苏明显不同，是当下美国经济复苏的典型表现。K的两臂表示复苏的程度和现状，上臂代表复苏速度较快的科技型企业、大型企业、虚拟经济部门及其从业人员，下臂代表复苏速度较慢的非科技型企业、小型企业及其蓝领工人。
因此，K型复苏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分化，即不同地区、不同行业、不同部门、不同企业以及不同人群从危机走向复苏呈现出显著的不平衡性。有观点认为，如果美国继续实行量化宽松政策，其引起的通货膨胀必然会输出到其他国家；如果美国再采取加息政策，又必然会引起资本回流，严重挫伤全球股市。这将给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复苏带来更大困难。
全球银行成了"K型复苏"的最大受益者，在这方面，汇丰身在其中，但远不及第一梯队。
彭博社报道指出，由于开始削减预期信贷损失拨备，长期以来被视为拖业绩后腿的零售银行业务也开始复苏。受此影响，高盛集团和摩根士丹利双双打破自身盈利纪录，欧洲同行瑞银集团和巴克莱银行也公布了10年来最高的利润水平，德意志银行和法国兴业银行等公司则表示：业务受益于全球经济改善。
与此同时，银行类股票的表现反映了这一波强劲业绩的影响。道琼斯美国银行业指数在过去一年上涨了59%，欧洲斯托克银行股指数上涨56%。市场活动升温让曾经失意的德意志银行和巴克莱交易员受益，而摩根大通的投行业务则得益于交易撮合和咨询费用，录得史上最好的季度业绩。
过去一年，不同银行的利润高情况
彭博社认为，在防疫限制措施实施数月后，企业活动的升温反映出对全球经济许多领域的乐观情绪。另一方面，银行业也有足够的信心开始削减为应对经济衰退而拨备的"坏账准备"。仅在欧洲，前九大银行的"坏账准备"最近几周减少了88%。
"在英国和欧洲，我们评级的所有银行仍在为预期信贷损失保留实质性数量的拨备，因为仍存在不确定性"，穆迪投资者服务驻伦敦的副董事总经理劳里•迈耶斯（Laurie Meyers）表示，"然而，主要经济体包括房价通胀的前景更加积极，正推动银行削减拨备。"
不过，报道同时指出，由于疫情仍在全球许多地区肆虐，且极低的利率令银行贷款收入承压，银行业能否持续打破利润纪录仍有待观察。杰富瑞分析师约瑟夫•迪克森（Joseph Dickerson）表示，投资者可能会对近几个季度给业绩锦上添花的拨备削减持怀疑态度。
彭博社援引知情人士称，就像汇丰一样，欧洲银行业巨头德意志银行也出现大量人员流失。过去一年，德银至少流失了10位高级银行家和大量初级员工，并关闭了芝加哥的财富管理业务。该人士称，有一些员工是被竞争对手挖走，而其他人则因削减成本而被解雇。
与此同时，德银也加大了招聘力度，最近在拉美和美国东西岸增加了7位私人银行家。而对于财富管理行业而言，与客户的私交对于吸引资产至关重要，因此员工流失不是小事。分析人士指出，德银既想扩张很赚钱的理财业务、又想控制开支，正陷于两难局面。
